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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宓将帕子递给翠儿,推开翠儿要为她上妆的手,道:“闭门思过,还涂得哪份胭脂。”

“这可不是普通的胭脂。”翠儿忙道。

“哦?”

“这是懿祯贝勒爷一早上差小铁子送来的润肤膏,说是对晒伤的皮肤有很好的疗效。”

一听是懿祯送来的,星宓不再推拒地道:“好吧,只涂这个。”刚刚对着镜子看了看,连日来风吹日晒的在海上飘,面上的确有点惨不忍睹。

“音儿的事,可曾办妥当?”星宓问道。

翠儿道:“回格格的话,王爷已经吩咐齐总管给音儿的父母送去了一百两银子。”

星宓再次点点头,由着翠儿将润肤膏涂好后,起身交待道:“将饭菜送去思过房,我在那里吃。”之后,走了出去。音儿,今日,我为你而跪,祈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吃过早饭后,又跪了好一会儿,星宓心里的难过和愧疚才渐渐沉淀了些。

这时,门再次开启,懿祯走了进来,他来陪她了,她知道,懿祯了解她是最怕孤独的。

见星宓乖乖地跪着,温和一笑,照例在她身边坐下来。

今天的懿祯换了一身月牙白长袍,外套碧色琵琶襟坎肩,盘扣上点缀的银色丝线在透过窗子的阳光中点点晶亮,一块羊脂白玉以红线坠于腰侧,说不出的清爽淡雅。

“昨晚我是怎么回的房间?”星宓歪头看他,问道。

果然,被星宓突然一问,懿祯的颊瞬间飘起两朵红云,映得他本就白晰的几近透明的脸庞煞是好看。而她,猜对了。想着自己躺在懿祯怀里,被他抱回卧房的情景,星宓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

星宓笑看着他,眼光近乎贪婪,很多时候,她都想尽办法逗他,让他脸红,那样,他会显得健康而阳光。

过了一会儿,懿祯才道:“王爷其实也不会忍心让你在这里过夜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星宓不以为意地挑眉,心里明白,这个舟除了王爷自己外,也只有他敢推了。

眼光再次回到懿祯这身月牙白长袍和碧色坎肩上,想来昨天那身衣服一定已被她糟蹋的惨不忍睹了。可是这一身,她怎么还是很想糟蹋的样子?

懿祯当然也看出了星宓心中所想,咬咬牙,闭闭眼,长长地向上翻着的睫毛如蒲扇般轻颤着,下定决心似地摊开双手,???作无奈地道:“好吧,继续。”

星宓立即笑开来,倾身环住懿祯的腰,大声地叹息地道:“懿祯啊懿祯,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懿祯拥着星宓,星宓的颊轻压着他的胸膛。

修长的指尖儿轻轻地顺着星宓柔亮的秀发,懿祯的笑容美丽而安祥。从昨晚一直到现在,盘在心头的那抹不安终于悄悄褪去,她还是他的星宓,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靖月,这个名字,昨晚上,星宓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次,虽然星宓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对整个事件说得也不是很完整,但是,他仍是感觉得出来,星宓对这个靖月上了心。

但现在看来,懿祯觉得,星宓对靖月只不过是一种感激和担忧之情吧,毕竟在那两天里只有靖月陪着她度过的难关。一想到星宓当时无助的模样,懿祯就心疼不已,星宓还说起被一条黄色的蛇追……还好她完好的回来了,还好——有一个靖月。

在懿祯的心里,帮到星宓的人,也是他的恩人。

所以,当星宓央求懿祯在阿玛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再派船去那个小岛上找靖月时,他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星宓摇着懿祯的胳膊,开心的道:“懿祯,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了。”

懿祯笑着,星宓的快乐也是他的快乐。但是,星宓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他的笑倏地僵在了唇边。

只是一瞬,他的笑容又恢复了,他不能扫星宓的兴。

“你知道吗?懿祯,靖月这个名字是我给他取的哦。你知道吗?懿祯,靖月长得好美哦,我本来以为只有你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个靖月。”

星宓好快乐,她看起来像个精灵,大大地眼睛里有两颗跳跃的星星。

“哦,懿祯,我不是说他比你好看哦,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天哪,怎么形容好呢?那就以花为喻吧,懿祯你就好像湖心中遗世独居清新雅致的白荷,而靖月则是朵不沾纤尘又妖艳无比的空谷幽兰,你们的美是不同的。”星宓努力思索着该用的词汇,叹息着:“我好幸运哦,能够遇到你们两个这么美的人……”

懿祯依旧笑看着星宓,她的快乐也是他的快乐……可是,心脏为什么会有痛意?

正处于兴奋之中的星宓并没有察觉这一切,她只是在不停的抖落着她的快乐,她相信,她会再见到靖月的,一定会。

星宓还为懿祯讲了一些她与靖月相处的点滴,当然,有某些细节,星宓还是忽略不提的,只是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她仍是会不自禁地脸红,就像她在靖月的怀里哭泣的时候,他居然俯下头,吻了她的泪……

懿祯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地一笑。只有两天而已,可是,她与他却有着这么多的故事。而曾几何时,在星宓的心目中,已有人与他——相提并论了。

懿祯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倩莲格格,父亲是属正白旗的户部侍郎。虽说是皇帝赐婚,却是两情相悦在先,夫妻十分恩爱。可是,就在懿祯六岁时,父亲却因急症突然辞世了,倩莲格格受不得丧夫之痛,竟也随之殉情。至使年幼的懿祯在一夕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种双重打击下,本就体弱多病的懿祯更是一病不起,经过宫中最好的太医们的合力抢救,才终于转危为安,可也就此知道了,懿祯遗传了其父的心脏顽疾。

皇上及太后感其身世堪怜,便接了小懿祯在宫中居住,赐封贝勒。懿祯从小就被所有人告知了,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在别的孩子们都跑着跳着的时候,他只能静静地呆在角落里。而宫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也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怕一时大意,有个什么,担责任。所以,他平常除了和那些孩子们一起上书房学习之外,其余时间也就只能自己打发了,看书、画画、抚琴,成了他童年时光的唯一乐趣。

那一天,懿祯第一次见到星宓。

懿祯十岁,星宓七岁。

“格格……别跑得那么快嘛,奴婢跟不上了……格格……”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惊扰了正在湖边画荷的懿祯。

懿祯抬头看去,那边的湖心亭中,一个粉装宫女正提着裙摆追着一个小人儿。太远了,看不真切,懿祯只觉得那小人儿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跑着,跳着,飞舞着,一路洒下欢快的笑声。

懿祯只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便低头继续画起来。从小,他便告诉自己,不要去无谓的羡慕健康的孩子。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去羡慕。

这是星宓第一次进宫,当然对什么都觉得新鲜。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墙?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楼?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当星宓看到懿祯时,猛地停住了脚步,黑白分明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虽只是侧面——一身淡蓝色长袍包裹着他略显纤瘦的身形,眼睛专注的望着远方,鼻子直而挺,下巴的弧度美的不可思议,辫子黑又亮,辫梢系着一条淡蓝色缎带,微风吹来,缎带和着长袍下摆轻轻舞动,令他整个人看起来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不要,直觉地,星宓跑到他身边,小手紧紧抱住他,他是神仙吗?他会飞走吗?她不要他走。这么美的人,怕是世间再也找不到了。

懿祯身形一顿,低头看,不明白这只美丽的小蝴蝶怎么会一下子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同时,小蝴蝶也抬起头来看他,他们互相注视着,定定地遵循着对方的脸庞,像是要把这刹那间的相识刻入血液里,灵魂中一般。

星宓抬起一只手,想要触碰眼前白瓷似的肌肤,却在还差分毫时又收了回来,怕碰了,他就会消失掉似的。

懿祯亦看着怀中的小人儿,震慑于她眼中的清灵,令他的心脏莫名地划过一丝痛,几年来刻意的修身养性,早让他练就了面对任何突发状况,亦能够从容面对的个性,可是此刻,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小人儿竟轻易地打乱了他一贯的淡漠。

“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那个粉装宫女跑到近前,看到这一突发状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贝勒爷身边的一个年约三十初头的太监提醒,才想起来下跪请安。

“这位是……”太监刘悦亦忙着小声问那宫女这位小主子是谁。

“这位是九王爷府中的星宓格格。”粉妆宫女回道。

“奴才给星宓格格请安,格格吉祥。”刘悦亦上前行了个礼。

“都起吧。”懿祯虚扶了下,两人这才起身。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宫女知道这个身份特殊的小贝勒爷一向不见外人,一心想要拉走小主子,却又不敢,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悦打小便跟在懿祯的母亲倩莲格格身边伺候,又是伺候着小主子长大的,自然能分辨出主子此时的喜怒,可是主子注视着星宓格格的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便也不想多言,任两个孩子自由发挥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贝勒爷。”首先由星宓格格发问。

“我叫懿祯。”

星宓认真的听着,哦,神仙贝勒的声音也这么好听,然后忙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星宓。”

一问一答间,懿祯已由刚刚地震惊中恢复过来,露出以往的淡淡笑容,道:“你好,星宓格格。”

“懿祯贝勒,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小可人儿又立即说道。

懿祯的笑容在加深,“谢谢。”她不是第一个说他好看的人,却是第一个抱着他说好看的人。

“懿祯,我可以碰一碰你吗?”星宓格格自动省略了“贝勒”二字,渴望的看着他的脸,其实她的目光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懿祯依然笑着,心道,你不是正在“碰”吗?这样子抱着都不算“碰”,那怎样才算“碰”呢?不过,看着她的目光,他忽然明白,她指的是他的脸。

点点头,“好吧。”懿祯露出任其采撷地表情。

星宓终于放开了他,抬起小手,怯怯地,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他的脸颊。他的脸颊凉凉地,她的小手热热地,一凉一热的温度差异竟倏地令两人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同时一颤。

“懿祯,你画的真好看。”星宓凑到桌前,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荷,赞叹着。

“谢谢。”懿祯淡笑回应。

“懿祯,你能为我画一张肖像吗?”星宓眼珠一转,又提要求。

“好。”懿祯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位星宓格格正处于好动的年纪,画肖像耗时很长,不知她能否有耐心等他画完。

可是,现实告诉他,估计失误,星宓在他画画的两个时辰里,不仅没有中途退场,甚至连无聊都没有喊过,这让懿祯是大大地意外了。

于是,当他将画好的肖像摊在星宓面前时,终于问道:“乖乖地坐了两个时辰,你不觉得无聊吗?”

星宓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居然是眨了眨眼睛,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回道:“看着懿祯你,怎么会无聊呢?”

一句话让懿祯竟不自觉地羞红了脸,怔怔地看了星宓好一会,心里再难平静。

一直守在一旁的刘悦见此情景,自然是喜在心中,自倩莲格格和驸马爷去世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小贝勒爷这么开心过,所以,当晚他便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太后娘娘,皇太后亦是十分高兴,自此后,努力为两个小家伙制造着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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