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成人礼。
这天,赤阳城的宫殿十分热闹。赤阳城主千金的成人礼,很多人都到场祝贺。
祝福的人面带笑颜,围在洛伊身边。今天,她是美丽的主角。往昔的稚嫩渐渐褪去,此刻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女子,端庄静好,美丽而高贵。她那样的年纪,站在那里,就仿佛周身带着光芒,耀眼夺目。
洛伊还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端着酒杯,她的脸几乎笑僵了。
此刻,她左顾右盼,寻找赤的身影,而她身边的人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洛伊点头欠身,离开了。
“母亲,你有没有看见赤,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洛伊说,却见兰偞夫人神情有些怪异。
“是么……我也没看到,洛伊,今天是你的成人礼,有什么事情等结束了再说。”兰偞夫人避重就轻地回答。
看见母亲这样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洛伊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母亲,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告诉我,赤去哪里了?”洛伊心里有些着急,不安的情绪翻涌着,让每一分钟时光都变得焦灼起来。
“洛伊……”兰偞夫人的声音竟然近乎乞求。
忽然,一个陌生的人映入眼帘。
可是洛伊知道。那个陌生人,拥有和父亲七八分相像的容貌。那个人是父亲的弟弟。是赤阳城现任的艾比利火山守护者。他怎么会在这里?守护者是不能随意离开艾比利火山的。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能有一种可能。
他的守护期已满,他回来了。
但是,接替他的人,又是谁?
洛伊瞬间明白了什么,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血液瞬间凝固,大脑却已经不受控制。她几乎瘫坐在地,却依旧维持着站在原地。
这时,洛伊的父亲,赤阳城主洛修斯说话了。
“今天,是小女洛伊的成人礼。在这里,我同样要宣布一件事情。赤阳城主之位,由洛伊继任。”洛修斯说着,脸上骄傲的神色远比自己功成名就还要开心。
四周,祝贺声此起彼伏。人们欢天喜地。可洛伊的世界却坍塌了,天崩地裂。
四周的喜悦气氛无法感染她。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种无声,死一般沉寂。
她忽然拔腿就跑。朝着艾比利火山的方向。
身后,那痛心疾首的呼唤,此刻也变得苍白。
眼下,洛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赤,不要走。
可还没出赤阳城,她便被士兵拦下了。
“让开!”洛伊吼着。
“对不起,奉城主之命,您不能出去。请您回去吧。”士兵低下头说。
“我说让开!”洛伊愤怒。焦急的情绪几乎让她失去了理智。失去的恐惧感萦绕着她,挥之不去。
看士兵仍是不动,洛伊忽然在手中凝起火焰。愤怒而焦急的火焰,夹杂着不安的躁动。
“您不能……”话还没说完,士兵便倒了下去。
“你们先睡一会吧。”洛伊说着,急急追了出去。她掌中的火焰只是障眼法,她另一只手里那名叫“迷魂”的铃铛才是真正的武器。她不想伤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还没走几步,洛伊忽然顿住了。
站在不远处山顶上的人,是——赤。
“赤,你……”洛伊怔怔地说,一瞬间,所有焦急和不安都不见了。世界只剩下一片宁静,让人安心。
赤缓缓落地,站在她面前说:“原本,还想在这里看完你的成人礼,结果你还是来了。”赤说着,语气平静。
“赤,为什么要走?守护者什么的……”
洛伊的话被赤打断了:“守护者,就是我。”
“赤……”不安,裹挟着悲伤猝不及防地湮没整个世界。她竟然那么害怕,害怕他离开,再也见不到。
洛伊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
她无法想象,每天清晨,没人能温柔的在门外叫醒她来迎接第一缕阳光。
她无法想象,每天没有人陪她骑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之上,奔跑在万里晴空之下。
再没人和她共赏樱花,并肩而立,相携而归。
没人陪她看世间风景,四季轮回,世事变迁。
没人陪她学习天文地理,世界万千。
没人陪她吃饭饮水,呼吸空气里阳光的味道。
没人陪她说话,不多的言语却相视一笑。
没人懂她想做什么,那样默契使然。
甚至没有人能够再在她一夜未归时找到她带她回家。
她已经习惯了生存在有他的世界。
她的世界里全都是他。
洛伊忽然笑了。赤曾经说过,我的世界只有你。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原来她的世界,也只有赤而已啊。
“洛伊,回去吧。”赤劝说着,一丝不忍,一丝眷恋,一丝无奈,一丝不安。这些丝丝缕缕的情绪,动摇着他所有的坚定和毅然。
“你要……走了么?”洛伊说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可她依旧微笑着,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
“嗯。”半晌,他终于应了一声。而就是这一声,生生击碎了洛伊所有的坚强。
洛伊没有说话,死死忍着心撕碎一般的痛感传遍全身。
世界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
洛伊流着眼泪,含笑望着他。他亦回望着她,一如从前那般温柔。
“为什么会是你……”洛伊忽然苦笑。
“再见了。”赤说着,转过身去。
猛然间,洛伊头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象是什么?
夜色如墨,寂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天上挂着一轮满月,直至月色变得血红。
红色的月光让人极为不舒服,婴儿一阵啼哭,却寻不到母亲。
魔法阵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然后,婴儿被一个人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原来,竟是这样。
赤……
“找到了!在这里。”士兵蜂拥而至,却只看到了泪流不止的洛伊。
“原来,你竟是代替我而去。”洛伊忽然笑了。然后朝艾比利火山的方向追过去。
赤,如果你要走。我便让你走。
但,如若你为我离开,我宁愿守护者是我。
“洛伊大人。”士兵们拼死挡住洛伊的去路。
“让开,我不想伤人。”洛伊冷冷说。
“我们自然知道自己不是洛伊大人的对手,但是城主有命,我们不得不……”
“现在赤阳城的城主是我了。刚才在成人礼上,你们也听见了吧。”洛伊依旧冷冷地说。
“这……”士兵们犹豫不决。
趁着这个空当,洛伊闯了过去。
“站住!”一声厉喝,定住了洛伊的脚步。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还记得你身为城主肩负着的万人的责任,就给我留下。”洛修斯说着,不无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沉默了好一会,洛伊终于转过身,走到洛修斯面前。
“父亲,洛伊都记得。可是……我只想问一件事。”洛伊满脸恳切,眼神里是他不曾见过的悲伤和脆弱,如同受伤了的兽,惊恐而颤抖,让人心疼。
“你问吧。”洛修斯的语气终是缓和了下来。
“当年,为何要用我的灵魂之力创造出赤,你明知那是禁术的。”洛伊近乎质问,可丝毫没有埋怨,有的只是深深的悲伤。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忍心让他的孩子去守护一个地方百年甚至千年不得离开。”他这话说得中肯,那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那么,我再问您。您知道为什么这个术会被封为禁术么?”洛伊继续问。
“因为违背了天地命理。”洛修斯如是回答。
“父亲,您错了。”洛伊抬起头,忽然笑了。她仰着头,眼泪却依然留了出来,她仰头望着天,明明是晴朗而明澈的天空,此刻却好似灰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她就这样静静地说,“它之所以被封为禁术,是因为……注定要分离的人,却不顾一切的相爱了。”
洛伊看着洛修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爱他,爱上了那个注定要为我而离开的人。”
注定要分离的人,却不顾一切的相爱了。
这才是禁术最大的诅咒。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很久,这句话也依旧如同摆脱不掉的厄运纠缠着她。如影随形。残忍的提醒着她失去了什么。
洛伊回到了赤阳城,接受了她身为城主的所有职责。
她不哭,也不吵不闹。安静得如同垂暮的老人,失去了所有鲜活生命应有的光彩。
她是一个好的城主。一个月后,她又恢复如常。
她会带着微笑面对每一个人。
而那天那句话,如同诅咒,反噬在洛伊的身上。
洛修斯以为自己被禁术伤害了的身体便是代价。可是他错了。
代价,远不止如此。
那代价是,他最为疼爱的孩子,永远的失去了她爱的人。
那天的夕阳如同鲜血一般红艳,而破碎了的身姿容颜将永远无法再光彩照人。因为洛伊失去的,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