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廷安殿,因穿得太多,她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金宝迎了出来,“娘娘,皇上正在议事,让娘娘稍候片刻。”
“知道了,你去罢。”云依说着,就把大氅脱了下来,“姬大人可在?”
金宝顿了顿,“在,今日三位大人都在。”
“帮我带个话给高大人,就说……”云依低声跟金宝交代了几句话。
廷安殿正殿内,听闻皇后驾临已经如坐针毡的皇帝被高渊和钱弘两人缠住无法离开,只能在龙案后面瞪着眼睛任由两人废话。
姬云佑先行退了出来,锦瑟便把他迎到了偏殿。
进得屋内,他便跪下行礼,“臣姬云佑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哥哥平身,坐罢。”双眼落在他身上,心里就跟着疼。
“娘娘气色看起来极佳,臣心甚慰。”姬云佑脸上有些沧桑,比起之前的消瘦,稍壮实了些,仍旧挂着淡淡笑意。
云依竭力让自己平静,“哥哥,云依对不住你。”未及说完,眼泪便流了下来。
“云依——娘娘是怎么了?”姬云佑慌了手脚,顾不得身份有别,疾步上前。
直接像从前般扯住他的袖管,云依的眼泪喷涌而出,“累哥哥入狱受苦,是妹妹不好,当了皇后没能让哥哥清闲,反而一再拖累……”
姬云佑愣了愣,叹口气摸了摸云依的头,“是哥哥对不住你才是,若不是哥哥无能,也不会让你进那冷宫,所幸你如今安然无恙,不然哥哥对不起故去的将军……”
“不,不对。这一切因由都在我身上,若我不为皇后,也不会有人故意牵连哥哥于此事,我以为自己不再任性而为就可以天下太平,可偏偏不如我愿。”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了。
云佑笑笑,“傻妹妹,若你有事哥哥定然护你周全。”一时间他心里,竟比在牢中之时更忧心。若云依还是原来的性子,他还放心些,如今这样,更让他挂心。
云依用力摇头,急忙站起身道:“妹妹求哥哥,日后若妹妹有事,一定先护全自己和嫂嫂,不必顾忌我。”
往前踏了一步,差点被脚榻绊倒,眼看要摔倒却稳稳地落入一人怀抱,“自己有了身孕,还如此行事,你是怎么想的?”
元彻眼里有着怒意和心疼,云依的眼泪亦没停,抽泣道:“臣妾不小心……”
“不小心?跟着的人都有责任!”元彻冷冷看了一眼姬云佑,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惶恐不安地低头听着。
云依抓着元彻的前襟啜泣,“好了,你先出去,我跟哥哥还有话说。”
低头看向云依,元彻并没有听从的意思,皱眉道:“你这样不小心,我怎么放心!”
“彻……”云依抬头,唇靠向他耳边:“我要劝哥哥几句话,珍惜身边人。”
元彻眨眨眼,把云依小心安坐在榻上,瞥了一眼姬云佑大步向外出去了。
“如此对皇上没关系么?”姬云佑有些担忧,末了又自己笑了出来,“如今你们还是关系如此融洽,看来外界传言不足为信,哥哥也就放心了。”
眼光一直随着元彻的身影到了门口,云依方回神,“哥哥,我想跟你说的正是此事。方才也说了,若日后有什么,请哥哥一定照顾好自己和嫂嫂。”
“你是姬家唯一的血脉,我如何能——”云佑打断她。
“哥哥你是姬家如今的主人!”云依仍旧是两只泪眼,“爹爹虽一直没说,哥哥心里不明白么?”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
“你这么说,真让爹爹和我寒心!我们之间还有家里的那些过往,都是过去的事,哥哥如今要想的,是一心为你的嫂嫂和她肚子里的骨肉才是!她是不管你对她如何,都一心为你的女人,你看不到么?”云依觉得心里泛酸,她不是不明白礼哥哥,过去是她对他执念,如今却是位置逆转,是哥哥放不下了。
姬云佑沉默,云依说的他很清楚,温柔大度的娘子从不过问他的任何决定,他说,她就听。家世优越,把全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娘子,夫复何求……只是在他们之前,他还有更在意的人罢了。
“姬家全都在哥哥手中,就听我一句,放过自己,与妻儿一起打理家业,仕途平稳,平安喜乐不是很好?妹妹业已嫁人,不是过去的那个张狂小姐。”云依恳切道。
“你安好就好,我会好好对待的。”姬云佑温柔地笑了笑。
见他如此,云依也定了定,好像看到了那个从前无论何事都会暖笑守护自己的人。
姬云佑退了出去,皇帝刚好堵在了他面前,“是什么位置上的人,该做些什么,朕以为你清楚。”
仍旧是一脸温和,姬云佑躬身施礼:“微臣明白,倘若妹妹有何事,能够不顾一切护她的,只有微臣,微臣告退。”
元彻鼻子动了动,这个人,自打从牢里出来,倒是越来越诚实了。
“皇上,皇上!”锦瑟慌张跑出来。
“何事?”元彻心里一紧,快步向殿内。
“奴婢也不知何事,请皇上速去看看皇后娘娘。”锦瑟手忙脚乱替皇上掀了帘,元彻几步进到里面,坐到了云依身旁。
皱眉问她:“这是怎么了?”缎巾已经哭湿,双目红肿,她躺在怀里,依旧哭着。
云依摇摇头,“只是心里觉得闷,止不住了……”
轻轻拍她,元彻用温柔的声音道:“好了,不哭不哭。这么爱哭,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我只是替嫂嫂难过……从来不知道,哥哥原来也是这么执拗的人。”她紧紧环住元彻的腰,眼泪还是不停。
执拗——亦是为了值得的人和事,元彻心中默想,只是拥着她,姬云佑对他说的话,像刺一般扎进他的心里,能为她不顾一切的人,不是他。不是他又如何!扶在云依身上的手紧了紧,安抚她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时间久了,就会好的,像我们这样……”
“像我们这样?”云依鹿一般的眼睛眨了眨,哇地一声又哭开了……
这一声连元彻也吓到了,只是慌张地替她拭泪,宫人们怀疑不解的眼神全抛向了他。
“嫂嫂才不会像我一样,哥哥才不会像你这样,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云依抹着眼泪抗议道。
知道她一直介意,没想到竟是这种时候坦白,只能哄她道:“是我不好,别哭了……”
平日里在坤和宫见惯了皇上如此的,视而不见,在廷安殿伺候的,全都傻了眼,纳罕帝后关系如此融洽,当日皇后是为何入的冷宫。
一直到晚上,云依总算止了泪,元彻方松口气,“你若是再哭,肚子里的孩子恐怕都要失水了……”
“又不是我想的。”云依嘟囔着。
“有身孕的人情绪比较容易反常,我算是见识到了。”元彻淡笑,“若是还想怎样,都发不出来,不要忍着,以免郁结在体内,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皇后有孕重回坤和宫,皇帝便从未踏足其他地方,连凌海阁也一样,这让其他宫人心生不满。
凌海阁内,秋澄见自家娘娘镇日看书解闷,实在有些忍不住道:“同样皆是有孕,怎么皇上连一趟都不过来?搬到凌海阁,还以为娘娘的好日子来了……”
“你又在嚼什么舌?无用之言不必提。”苏惠捧着书卷,神情漠然。
“前日听人说,皇后娘娘突然驾临廷安殿,在偏殿着实闹了一场,哭了半日,皇上就哄了她半日,真真皇后娘娘这手段让人匪夷所思。娘娘,不如……”秋澄又道。
苏惠放下书卷止道:“胡闹,那岂是谁都能去的地儿?宫里人整日哭泣的多了,你见过皇上理过谁?”
说完,她垂下眼帘沉思良久,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