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浑身一颤,像是冻住一般。末了才僵硬地转头望向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依?”他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温柔带着丝丝诱惑。
她猛地转回头不看他,心如乱麻,无暇思虑,只眼睛四处乱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在等你的答覆。”他轻声催促。
云依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面向他,“不知小女有何可效忠于陛下的?”平白无故,他断不会如此说。
元彻有些恼意,还未及他开口,云依继续道:“论家世,家父过世,若是皇上想稳住军中势力恐怕不能得偿所愿,论权谋手段,小女没有六宫之主所需的智谋,莫非皇上是想任我置身于后宫争斗中终登极乐世界么?”
她的直白之言终让元彻听不下去了,笑得有几分调侃,道:“小姐果真快言快语,朕只提醒姬小姐,你身边的两人还有姬府里的人,都要仰仗你呢!比如锦瑟姑娘,你可舍得?”
“舍得!”云依直接回道,手握紧,有些愤怒地回道。早知他送锦瑟来一定有所图,没想到竟又是这样的伎俩,这些人命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罢?既如此,她也不能为他所制。
倒有些意外她会不顾忌身边之人,元彻扫了一眼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断不可能如此洒脱。笑意加深,他慢慢道:“小姐如此说,那朕便心中有数了。朕还有一事要告知小姐,这本是颐亲王的意思,与朕不相干,文宗皇帝赐婚并非虚言,若不能成行,只怕将军青州离奇战殁会为人诟病,粮草虽有牵连,可我大晋四十万将士,骁勇善战的威武将军战败,必有蹊跷。”
他每一步都紧踩她的弱点要害,让她猝不及防。这些事他在青州之时只字未提,到如今她方听说如此,血脉贲张,脸涨得通红,别的尚且可忍,独独此事她忍无可忍,勉力按捺心中之情,问道:“家父之事,皇上可还知晓什么?”
元彻别有深意地笑了,道:“此事牵扯甚广,若是无甚必要则无需再查。倘或是关系到皇后的身家清白,可是有必要彻查,以正视听。”
他这是明摆着诱惑加胁迫,云依怒目相视,为方才自己竟然又因他动摇更感难堪,这口气闷在胸口难平,她不禁叹道:“皇上处事让小女钦佩不已,如此大事如何处置竟以此为基准!”
知道她是讽刺,元彻不以为意,“你可以考虑几日,若是想好了答案,就去找我。”
云依福身向他行礼后,甩袖而去。
走出正殿二门,方才见锦瑟李毅两人。锦瑟满脸兴奋,李毅则是一脸担忧。
“小姐,来人架势不凡,是谁啊?”虽不知请他们出来的人是谁,但看这行事,必定是有势之人,锦瑟暗自以为这是小姐心中之人,现如今太子已薨,小姐总可以跟心上人喜结连理了,只不过如此隐秘连她也不知,真是令人好奇。
推了推锦瑟,云依淡道:“拿东西上车罢,就你最机灵。”
看着锦瑟快步走开,云依眼神黯了下来,笑容不再。
“小姐,是皇上吧?”李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嗯。”
“可——有何事?”看着小姐的表情就知有事。
“李毅,府中现如今不过百余人,再多填一个锦瑟,你也能照顾得过来罢?”云依答非所问,慢步走向寺外。
李毅跟在她身后,想了想,道:“小姐有何打算?”
“唉……我心中还未有定论。”云依答道,“近日你可听到什么了?”外面消息皆是李毅转述与她的,想必皇上所说,不是空穴来风。
小姐这么问起,李毅便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沉默以对。
李毅如此,云依也就明白了,回头看向他:“我就这么不堪一击么?多大的事还不让我知道?”
嘴角紧闭,李毅垂首,他听闻那些消息都愤愤不平想要揪住随口编造的人问个究竟,现下府内状况不好,忧虑之事颇多,若是小姐知道,再添一桩力不能及之事,徒增难过。看来皇上跟小姐说了此事,他担忧地望向云依道:“小姐,此事不过是好事者杜撰讹传,勿要放在心上为好。”
“嗯。”云依知道李毅的用意,浮盈走后,他对自己的保护更甚,是想连着浮盈的份儿照顾自己。所以皇帝之言,她不能对他言明。
云依比平日更寡言,回到府中,在父亲的灵位前跪下。
她轻声道:“爹,女儿知道,若您在世,定不会教女儿进宫,会骂我不分轻重,为无谓之由赔上自己一生。但爹爹一世英名不容玷污,可也教导过女儿凡事尽己之力忠己之事,因而我决意要维护到底。女儿亦知那个位置并非易事更非好事,握有后宫生杀予夺之权,更牵扯朝中各方势力,日子定不平静,只愿女儿能得偿所愿,求得心内宁静以度余生。”
她在灵位前跪了一夜,李毅和锦瑟就在屋外守了她一夜。
第三日,已是除服之日。云依仍旧让锦瑟给她换了身素白八云缎的长裙,挽起高髻只插一根玉钗便出了门。
刻意差了李毅去办些别的事,只带了锦瑟出来。按照记忆中的路,找到了清风苑。门口只有两三个小厮,依旧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与一般的人家无异。
“这位小姐,这种地方,您不好进吧?”小厮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她。
云依没有丝毫退缩,虽是站在台阶下,却用俾睨的眼光向着拦门的人:“想拦我还轮不到你们,退下!”
小厮们互相看了眼,收起了嬉闹调戏的神色,但却未放行。
不大会,妈妈便迎了出来,压低声音向女子福了福:“小姐请进,小人已经派人去知会,恭请小姐在陋舍稍等片刻。”
她眼角扫了门口的一帮人,飘然进了门。
一炷香之后,有人进了屋内。
回头看见来人,云依起身施礼,却未出声。
元彻稳稳地坐在绣榻东面,微微笑看着她。
女子迎着他的目光,微启朱唇:“我要当皇后。”
元彻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是慵懒的姿势微眯着眼睛笑看女子。
见他没有反应,云依抿了抿嘴,双手紧握,转身想往外走。来人低低开口:“知道了。”
身子停住,女子微微颔首,“不问理由?”虽知道自己是别无他法,可她也着实踌躇两日方有此决定。
“君无戏言。”元彻似乎心情不错。
“既然皇上如此说,那日对小女所说之事,必不是虚言?”她抓住时机反将他一军。
比起之前,她算是更谨慎些了,元彻满意地点头。
云依望向他,“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要了我的脑袋。”说完便扬长而去。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消失的门口:“要后悔的人,绝对不是朕。”
“……皇帝诏曰:姬氏云依乃将门之女,门著勋庸,誉重椒闱,德光兰掖。为表忠烈,可立为皇后。钦此。”
有人在高声唱念圣旨,地上跪着的云依先是一惊而后手指深深扣入肉中竭力让自己保持淡定,圣旨念毕,她垂首抬手接过圣旨,口称万岁。这道圣旨来得太快,还未及她将众人安排妥当,便摆在了眼前。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小人给皇后娘娘道喜了!”太监满脸堆笑道。
她点头称谢,手里紧攥圣旨,嘴角紧闭,脸颊微微抽动。不管周遭多少人喜笑颜开,她都不为所动,抬眼望着皇宫的方向,用自己在深宫的一生来换那东西,值得!
那日向他要这个位置的时候,是开启她命运的另一道门。
宣旨的人离开,锦瑟拉着老管家正高兴,李毅却阴沉着脸,看向了云依。原来这就是小姐那日欲将锦瑟托付于他的缘由,自那日起,她就在盘算着这件事。
“小姐,你何必如此?”他终忍不住开口,“就是为了老爷,也值么?”
云依盯着手中圣旨半晌,硬笑道:“我成了皇后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你嘴里,这事就变了味了?”
“我只是不想让浮盈的死没了意义。”李毅低声道,“以为小姐自那事之后凡事会考虑周全,可如今却还是一样,我为浮盈感到不值!”
提到浮盈,让云依的心一疼,她连笑也挂不住了,知道李毅是不忍她做如此决定故意激她,木然道:“我若不这么做,实在难以心安度日。离他最近的位置,不刚好么?”
李毅一顿,目露惊讶。
云依苦笑出来:“放心,我怎么会连累这一大家子呢?他既折磨我,那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两人都无语,静静听着外面的爆竹之声,满堂的欢声笑语,还有立刻递上的各家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