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爷这几日伤成这样了还有闲情逸致么?”高渊听到了云依的话,“用了身子”这几个字记忆犹新。
元彻黑着脸,完全没有搭理高渊的意思。
“方才那位跟您聊天的,是哪家小姐?字字珠玑,可是句句都不让人啊!”他只听到了几句话,便知道这就是姬烈的独生女姬云依。这么看来,她是跟王爷一同到的青州,要寻姬将军和淳于礼的尸身恐怕为的也是她。在她面前,连称呼也如此随意,王爷竟然对未来的太子妃有几分情意,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古来美人江山难两全,因美人失了天下的太有人在,如今也可因美人而得江山。
“我只略瞧了瞧,原来姬烈那样的粗人也会有如此标致的女儿,见过美女不在少数,这样的容貌又如此性格的,再没有第二个了……”高渊滔滔不绝地回味刚刚与云依相遇的光景。
“西戎人没杀了你,不自在了?”黑脸的人脸快铁青了,桃花眼厉色扫过高渊。
“爷息怒,我不过是有幸一睹未来太子妃的容貌,心中澎湃有感而发罢了,”高渊有意提到某个刺耳的称呼,表情淡然,眼神扫到地上的玉饰,弯身拾了起来,“这是——小姐留下的?怎么会在地上?”
眼光落到那块玉饰上,元彻猛地起身,直接抢了过来,“你的话太多了。”
知道再说下去自己性命难保,高渊见好就收,“收到消息说,找到了像是淳于礼的人。”
这话立刻让处于爆发边缘的元彻坐了下来,瞥了高渊一眼,坐回上位。
“被边民救起了,现在人还未醒,我让军中大夫照料着。”高渊继续说道,眼睛一亮,诡笑道:“这要让姬小姐知悉么?”
抬眼觑了高渊一眼,看来方才他听到了不少,元彻脸色稍微缓了缓,轻轻吐了一个字:“不。”
指着云依走了的方向,高渊问道:“让她知晓不是会——”
“武安侯,与西戎战事未了,你在这逍遥是不是太过放松了?”再多嘴不滚蛋,他有心把高渊挂在军前当旗帜去。
头一次能抓住元彻的弱点让高渊好不得意,恭敬回道:“启禀军正大人,以退敌至西戎王城十里外,俘虏阿吉莫族亲王三人,降军四万五千人。与摄政王乌堤余部正在交战,相信不日即有结果。”
手里紧握着玉饰,元彻道:“乌堤之部是精英之所在,乌堤本人便不容小觑,武安侯不会太轻敌了么?前车之鉴……”年少时,乌堤曾随父进京,与高渊交手,高渊曾输过半招,也是高渊唯一的一次败绩。
提到此事高渊有些不自在,不过跟那比起来,未来太子妃与宝亲王之事可是大大的值得。此事回去要跟式如换上两大坛红叶溪!
“今日之事,”若是特意嘱咐,更欲盖弥彰,元彻皱眉道:“武安侯自当小心行事。此一役太子殿下尤为看重,我等自当尽全力。”
心满意足起身,高渊道:“恭请王爷安心静养,卑职定不辱使命。”
看着他的背影,元彻也知道此人正兀自得意于云依与己之事,想到云依所言,神色重又冷了下来。
回到院内,云依就对金宝吩咐了回京事宜,金宝自然要问过主人的意思。元彻听说如此,什么都没多说,只让金宝谨慎行事,将两人安全送回大佛寺。
云依亦知道金宝问过了元彻的意思,全做不知。此事上他若是有疏漏也会麻烦,她不担心。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既然是利用关系,索性就大方接受。
一路上云依比来时受了更多折磨,李毅想用群芳髓,却被她一把扔了,斥道:“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都扔了!”
不知小姐跟王爷那日谈了什么,自小姐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决绝的意味,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也避讳王爷,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他们没有带浮盈一同回京,李毅也没问,小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大佛寺内,树叶泛黄,更显得古寺苍凉肃穆之意。八月十五已过,月亮圆润明亮,云依立于院中,望着明月独自出神。
李毅进得院来,云依回头问道:“都已经埋了?”
“嗯。我跟小六儿去的,已经办妥了。”遵照小姐的吩咐,李毅跟小六儿把老爷和浮盈的那一缕头发葬到了姬家坟里。
云依颔首,“你回去吧,不要在这了,去府里帮着管家叔打理府内上下。能打发出去的,便打发出去。若不然,府上那些积蓄也够养个二三十年的。”
知道她是要他回去伺候老娘,言辞间却是透露了放开的意思。
“小姐身边没人,浮玉和小六儿又让你送回府了,我留下。”李毅跪在地上。
转身见他如此,云依快步过去,扶起李毅,“我是让你回府去跟你娘团聚,团圆节也未来得及与她相见,你总要回去陪陪她。”
李毅也不回答,只静静地站着。
甩了甩长袖,云依轻叹了一声,迈入小佛堂中,轻念往生咒。暖暖佛堂,一袭白缎,形单影只。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叩院门。
李毅去开门,见是一名瘦削机灵的女子,立刻向四周望了望,“姑娘,这里不得随意出入,且——还有护卫在,你是如何到了这里的?”眼里满是审视。
“奴婢也不知,还请问大哥,这是姬府小姐的院子么?”年纪颇轻的女孩有些怯怯地。
她知道此处,李毅皱眉,语气冷了下来:“姑娘是何人?”
“奴婢是派来伺候小姐的。”女孩从包裹里掏出一枚玉饰,“只是告诉我,小姐见了这个,就知道了。”
接过玉饰,李毅转身欲关门,女孩一声叫住:“大哥,烦请你务必保管好这玉,嬷嬷嘱咐了,若是这玉被小姐摔坏了,我也人头不保。”
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玉饰,李毅有些不解,只点头,便关上门进屋了。
云依在小佛堂里诵经,李毅轻轻进来,“小姐,门外来了位姑娘。”
睁眼抬头,云依起身,问道:“门外,门外怎么可能有人来?”别说大佛寺院落复杂,这个地方偏僻,便是能找到,还有护卫在,怎么就忽然来了个姑娘……
李毅拿出玉饰,“那位姑娘说,您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夔龙纹镂空的玉饰,只上面多缀了一块透明地的翡翠珠子,云依见到眼内冒火,扯过来就要摔,李毅匆忙拦道:“小姐不可!”
手停在了半空,云依道:“有何不可?”
“那姑娘说,这玉若是被您摔坏了,那她就人头不保了。”李毅沉声,虽不知这姑娘是何来历,也不知此话真假,但总归还是要说的。
握住玉饰的手紧了紧,云依道:“让她回去吧,让她告诉送她来的人,不用他猫哭耗子假慈悲!”然后把玉饰又交给了李毅,转身重跪在佛龛前。
李毅只好出了屋门,打开院门,看见那个女孩还是怯生生地站在门外。
“给。”他把玉饰递给女孩。
女孩立刻慌了,摆手不接:“不不不,难道小姐不认么?”
“小姐说,让你回去,她这里用不着人。”李毅没敢原话直说,派这小姑娘来的人,怕是王爷,那样大不敬的话若是传了回去,是会出事的。
门外的女孩立刻跪了下来磕头,哭道:“奴婢不会惹事的,求大哥帮我求求小姐,若是我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啊!”她一点也不作假,磕得咚咚作响。
李毅赶忙拦住她,想了想,叹口气道:“进来罢。”
女孩喜不自禁,赶紧站了起来,额头上已见了血痕。
听背后有人过来,云依闭目问道:“送走了么?”
这一句话,把女孩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奴,奴,奴婢见过小姐。”
猛地睁眼,云依回头看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个瘦小女孩,旁边有个简单的包裹。再往旁边看,也见不到李毅。她放缓了口气:“让你进来的人呢?”
女孩仍不敢抬头,“李,李,李大哥……他,他,他让我进来,没说别的……”
“我不是让你走了么?怎么反倒进来了?”见女孩如此,她的声音放得更柔。
女孩重又狠狠磕头,“奴婢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那样奴婢的爹就没救了!”
云依皱眉,“你爹?这又怎么说?”
“奴,奴,奴婢的爹得了怪症,需——需得大夫调治,只有奴婢伺候好了小姐,爹才有活路。”女孩有些哭腔。
云依心中一疼,宝王爷!这么天真的小女孩你也忍下心利用!以为我自己没了爹失去了浮盈,就会对这孩子有怜悯之心?我偏不从!心一横,对她道:“你不用怕,需要银两,我这有,送给你些给你爹治病,若不够了,再向姬府去找方才的那位,你就回去一家人团圆罢!”
女孩一听,又开始磕头,“小姐,您要是不要我,我回去也没有活路,您就收了我吧,收了我吧!”
连忙拦住她,云依看着她那猴儿一样的脸,额头已经暗暗透血,红肿不堪了。长长地叹气,这双清亮的眼睛,跟了她也是受罪。那人把她送到自己面前,不过是为了浮盈的事,不救那个,补送了这个来么?她从心里泛出一阵阵的厌恶。
自从回到大佛寺,她就打算把府里的人能放都放了,把这些她牵挂的人都安置好,带着自己的愧疚和恨,走一步算一步,哪怕是死,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不用顾忌别人。可偏偏来了这个孩子,又是他送来的,要她怎么办?
见到云依有不舍的神情,女孩赶忙拉住她的衣袖,“小姐,奴婢很乖的,虽然手粗笨,什么都要学,可是奴婢学得很快的!”
“你叫什么名字?”云依问。
女孩一脸惊喜,连忙答道:“奴婢锦瑟,谢小姐收留之恩。”
“谢什么?跟着我,若是送死你也甘愿么?”云依自语道。
“小姐,你说什么?”锦瑟一脸茫然。
“没什么,你的额头不疼么?一会儿我给找点药。”云依查看着她的伤势。
锦瑟笑着摇头:“不疼不疼!”
李毅刚巧走到佛堂门口,云依抬头看着他,“你是故意的。”李毅没说话,只是上前,把那块玉饰重新递到云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