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程意有些颓然，她一直认为，走在人生的路上，随时迎接失望是很正常的，可是没想过，迎面而来的，是绝望！品味着绝望这个词，程意深呼吸了一下，这个词太恐怖了，不能想，要赶快从脑子里挖掉，只要想着自己有可能会绝望，都让程意无法忍耐。
程意站直身体，仰头眨眨眼，不是想哭，只是伸伸筋骨而已：不管要还多少，先去把银子挣了再说！她这样想着，带着一点点阿Q的精神，出校门往家教的路上走去。
“程意啊，这样，我给筱筱找了一个专业的高考前补习班，刚好是这一段时间上课，你今天就算是最后一天上班吧。”女主人开口，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表情看着程意，程意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这种事情也没有用工合同，可不是随时解除么？
“行，阿姨，那把工资结一下吧。”程意一笑，安慰自己：无所谓，再找一份家教的工作好了。
“结工资？程意，上个月我给了你两件衣服，这个月你才干了半个月，就抵值了吧！”女主人眉眼含笑，双手轻松的互相揉搓着，程意愣住了，两件衣服明明说是不要了送给程意，怎么这会变成抵值工资了呢？
“阿姨，这不行啊，我一个穷学生，给你家打工就是为了钱，你不能克扣我的工资啊！”程意有些慌乱了，没有钱？自己这个月剩下的日子怎么过都成困难，何况那如山的外债。
“程意，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平时吃我的拿我的，现在你来跟我算钱？”女主人翻了脸，狠话出口，刀子一样划在程意的脸上：“再说了，你教的就好么？我家筱筱的成绩一点起色也没有，我没说你偷懒，你还敢问我要工钱？你给我出去！出去！”女主人上了手，揪着程意的领子，撒泼起来，程意看着她那双贴着长指甲带着大钻戒的手伸过来，一巴掌拍开，插了腰指着女主人的鼻子：“我告诉你，今天这工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你还敢跟我撒泼？信不信我找人到学校里摆平了你？”女主人看着程意叉腰撒泼，气势稍稍有些弱了，俩女人倒是没动手，唇枪舌剑，吵到不可开交。
“吵什么，你跟她吵什么，不嫌难听啊，赶紧给俩钱打发走！”男主人刚下班，打开门气急败坏的叫了两声，用鄙夷的眼神看着程意。
男主人发了话，女主人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扔在程意脸上：“赶紧拿了钱给我滚，别在让我看见你知道不，见一次我打你一次！”
程意弯下腰捡钱，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捡起钱塞进口袋里，指着那夫妻俩：“我告诉你们，再别在我学校附近出现，出现一次我打你俩一次，就你俩这白痴孩子，能考上大学？她能考上大学猪都能上树！你就白花钱去吧！我祝你俩的生意早日关门歇业，出门看车，当心被撞死……”程意缓缓的挪出门，叫骂声在楼道里回想，程意前脚出门，后脚铁门咣当一声关闭，程意不解恨，多骂了几句才下楼。
出了楼门，风一吹，程意忍了半天的眼泪到底掉了下来，程意仰头看着已经青黑的天，偏偏一点烘托气氛的雨滴都没有，这个时节，也没个落叶，小嫩叶子刚刚长出来，春花也刚刚在前几天被风雨扫荡，哭泣都对不上风景，程意流着泪，用袖子擦擦，用力啐了一口，仰头往奶站去了。
送完了牛奶，打扫完了教室，程意背着包，揣着二百块钱，低头独自在校园小路上缓缓走着，这一天，自己失去了两份工作，总听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程意苦笑：“这是瓢泼大雨，还咔嚓咔嚓打雷！”
“程意！”远远的有声音喊，程意扭头，灯火阑珊处跑来一个身影，酒瓶底反射着灯光，像是一对探照灯，程意笑了：“上上签！”
“给，给你买的！”冯良谦跑过来，喘着气，笑的很兴奋，程意低头，是五串羊肉串，塑料袋包着，程意一愣，冯良谦将羊肉串塞进程意手里：“你不说你爱吃么？你今天吃晚饭了没？”
“上上签，你真是好人。”程意差点哭出来，紧忙扯了一串塞进嘴里，作料的味道充满口中，胃口顿时感到一阵满足感：“幸福啊！”程意大叫，一副被食物陶醉的模样，冯良谦笑了，不好意思的左右挪了几步：“程意！”
“啊？”程意大口嚼着。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冯良谦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说了出来，旁边昏暗之地的情侣们发出扑哧的笑声，被冯良谦傻呵呵的样子逗乐了。
“啊？”程意愣住了，程意从没敢想过冯良谦会表白，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程意全无准备，没有任何对策，脑子一片空白，傻在那里，嘴角沾满了作料和油腻。
“你回去考虑考虑，明早早饭告诉我，我在你楼下等！”冯良谦跑了，面对程意的错愕表情，他彻底没有勇气直面这结局，生怕这结局是个惨淡的效果。
冯良谦跑远了消失了，程意才把手里剩下的羊肉串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慢慢走，心头琢磨着许多事情，首先想的就是那十五万的外债，自己只剩下十四个月，怎么挣？挣不到手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可是冯良谦，这个人真的很可爱！
“我喜欢他！”程意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这句话，程意傻站在楼梯上，被这句一闪而过的话吓红了脸。
是要跟着自己的欲望走，还是反复衡量现实？程意陷入了一个矛盾中，羊肉串吃完了，程意叹了口气：“幸福之后，这么艰难啊！”
“姐们，干嘛呢！”一股酒气传来，肖潇的手拍在程意的肩头，程意看看肖潇：“你干嘛去了，这一身的酒气。”
“我去酒吧跳舞挣钱啊！你看！”肖潇有点喝大了，掏出五百块在程意的脸前晃着：“姐姐我台上跳两下，下台劝两桌酒，就挣了这么多！”
“一晚上？”程意惊诧。
“啊！一晚上五百，一个月就是……”肖潇摇头晃脑的计算着。
“一万五……”程意喃喃的说出口，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千五？一万五？我懵了！”肖潇脑子混沌了，算不清楚，程意盯着肖潇：“不是要，出卖色相啥的吧？”
“去死，我是那样人啊？”肖潇拍着胸脯，一脸义正言辞。
“姐们，我缺钱！”程意捏着肖潇的下巴，很严肃的盯着肖潇的瞳孔，肖潇打了个酒嗝，看了看程意，拍着程意的肩膀：“好说，等我去问问需不需要服务生。”
躺在床上，听着宿舍里呼吸声此起彼伏，程意难眠。一会算计着一万五，一会想着冯良谦的话语，辗转半夜终于勉强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洗完脸，程意对着镜子破天荒的审视了一下自己，也许，自己算是有几分色相的吧？下了楼，程意看着站在晨曦下的冯良谦，他的身上穿着几乎全新的运动服，很清爽的感觉，整个人几乎都发着一层毛茸茸的光芒。
程意心动了。
“程意，吃！”冯良谦给程意买来早饭，豆浆，糖糕，煎蛋，肉饼，小菜，程意有些尴尬的一笑，冯良谦坐在程意身边，程意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冯良谦把筷子递到程意手里：“快吃吧！”
“上上签……”程意的舌头几乎粘贴在上颌。
“嗯？”冯良谦的表情很紧张，眼角在抽动，面部维持着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挺穷的，我穷的买不起衣服吃不起饭馆，我不找男朋友就是不想给别人增加负担……”程意低了头，这番话，说的很自卑。
“程意，我家家境足够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冯良谦坚定的打断了程意的话头，总听说三十岁之前，父母是儿女的资产，三十岁之后，父母是儿女的负担，程意对自己家里那一对“资产”感觉不是很清晰，但是从冯良谦的眼睛里，看到了他颇为自信自己的家世。
“我不想花别人的钱，给我低人一等的感觉。”程意说这句话，想起了孟亭春。
“我尊重你，你可以继续去打工，我不是想要干涉你，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帮你，随时给我一个暗号就可以。”冯良谦平静的回答着，语调轻缓，让程意的自卑感渐渐褪去。
“我……”明明想了很多的话，程意却说不出什么了，冯良谦看着程意沉默了，轻轻的说：“是不是没什么要商榷的问题了？”
“嗯？”程意一愣，冯良谦看着程意的眼睛：“想好了没？”
“嗯！”程意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心里冒出一句话：色迷心窍！脑海里飘起一个小人，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自己说：“你还有15万的外债，你想让别人替你还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程意暗暗咬紧了牙关，发誓：这笔债，我就是卖肾，也不会让冯良谦替我掏一分钱！
“耶！”冯良谦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拳紧握做万岁状：“谢谢，谢谢，程意，我太高兴了！”程意笑了，心里很虚，没有底，有种看不到未来的感觉立刻萦绕在程意心头，可是当看到冯良谦的眼神时，程意顿感周围的世界安全了许多。
“也许，有他陪我走一程路，日子会好过许多！”程意暗暗的想着，低头喝豆浆，含着笑：至少，有他在，吃饭可以赖他的。
“让我拉着你的手把！”冯良谦伸手给程意，程意看了看，脸红了，想伸手，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一想到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又暗暗郁闷：装什么婉约，装什么淑女啊，明明你自己就很想拉着别人的手。
“来吧，我替你决定了！”冯良谦拉住了程意的手：“小学妹，我送你去上课！”
“我怎么是你学妹？”程意皱眉。
“我比你早毕业一年！”冯良谦笑，程意哼了一声：“按入学排辈分，你怎么能按照滚蛋排辈分？”
“哎，酒吧招服务生和实习生，我给你报的服务生，今晚跟我去面试，面试过了马上录用，不过有一点我得先跟你说，姐们，服务生很难做的！”肖潇的表情很扭曲，纠集了抱歉，羞愧，难过，无奈等等情绪。
“我不怕吃苦！”程意挺胸。
“服务生进包厢要跪着给客人上酒，要跪着出包厢。”肖潇一脸惭愧，程意愣住了：“这不是三陪么？”
“实习生和服务生干一样的活，但是实习生可以陪客，服务生没有这项业务。我知道姐们你只是缺钱，不是那种人！”肖潇表情更加惭愧。
“肖潇，你去的都是什么地方啊！你可别…”程意没说下去，肖潇翻了程意一个白眼：“姐们，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就是跳舞的，表演的明白么，跳三个舞，要是有包厢让我去喝杯酒我就去喝一杯，然后就出来，姐们，我虽然缺钱，可是我不缺心眼啊！”
“那就好。”程意松了口气，看着肖潇，肖潇看着程意：“姐们，这苦，你能吃么？不累，但是心里难受，下跪啊！”
“肖潇，我缺钱缺大发了，缺的我现在听见硬币落地的声音都能眼红！”程意无奈的咬了咬牙，眼泪含在眼圈里，这份工作不体面，可是，自己想要一个月挣到一万以上，还有更好更快的选择么？
“姐们，我会照顾你的，谁都不容易啊姐们！”肖潇搂住了程意，程意觉得气氛实在是太压抑，轻轻说了一句：“肖潇，通知你个事情，我谈恋爱了！”
“啊！”肖潇大惊。
“这位同学，上课不听课也就罢了，还干扰别人么？”讲师在黑板前愤怒的摔了一下备课本，肖潇吐了吐舌头，连连抱拳：“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