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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昆仑剑,乱世出(三)

昆仑山头位于天池附近,云雾缭绕。瀑布飞流,三千尺荡气回肠,水声清泠不绝。归霜放眼望去,湖畔草青青,却在不远处摆着一台水晶棺。归霜望着那水晶棺,恐惧油然而生。难道里面是……墨玉。她一步步小心靠近,墨玉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归霜想要触碰他,却被水晶棺生生挡住,触手是刺骨的凉意,一直冷到骨子里。他躺在里面一动不动,连表情也没有。依旧眉目如画,依旧风姿翩翩,却再没了生气。那个曾经对她冷嘲热讽,对她嬉笑怒骂的男子,如今为了她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

——归霜姑娘定然在想,我三番两次救你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归霜姑娘以后能救我了。

她的握紧拳,指甲嵌进肉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痛意。全是为了救她。眼里落下一滴泪来,落在水晶棺上,瞬间化为烟雾。

她抬起头,百步远的地方插着一把剑,通体黑色。她看着那把剑,泪水朦胧了眼睛。她一步一步走向那把剑。它便是鱼肠剑。她站在剑前,手微微颤抖,银珏用墨玉祭剑,那么她便把剑拔出来。她握紧拳,下了很大的决心,握住剑柄,用力向外拔。上古神剑又岂是这样好拔,黑色的剑身发出白光,将归霜弹开。归霜重重摔在地上,只觉的粉身碎骨的疼痛,喉中一口腥甜,胸口闷的难受,她重重一咳,一口血吐在素色的衣裙上,晕开、放大,如同牡丹花开。

她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水晶棺就在眼前,她顺着水晶棺撑起自己。墨玉一张脸白的如同雪一般,没有半分血色。他三番两次救她,白卓弃她而去的时候只有他在身旁,如今他危在旦夕,她又怎能见死不救。她盯着那把剑,一步步走的极其缓慢,仿佛再扛不住一点打击。

她闭上眼握紧剑柄,回想当初用三千锁妖灯的场景,集中心智,她一定要救出他。白光闪起,她紧紧抱住剑柄,似有一股助力在帮助她。鱼肠剑被拔出,泥土散落在青青绿草上。顿时,山头晃动,天地震动,一道闪电劈下来,冬雷震震。她被白光包围,只觉得身处迷雾之中。

“白卓……是你对不对?”她几乎要落出泪来,“是你在帮我。”

“哈哈哈哈——”一声极其鬼魅的笑,正前方,出现的却是银珏。他手摇折扇,“啪——”一声打开折扇,折扇上点点红梅映入眼帘。归霜睁大眼,无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她一定是看错了。

“多谢归霜姑娘帮了在下这样大的忙。”

归霜回过头去,那水晶棺顿时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墨玉……她胸口隐隐作痛。

“归霜姑娘,还不相信,我便是墨玉。”他嘴角勾起一丝笑,眼里冷的如同冰窖。归霜无力的倒在地上,眼中干涩无泪,“你在骗我,一定是你把墨玉杀了。”

银珏慵懒一笑,“信不信是归霜姑娘的事,只是鱼肠剑出,天下动荡便是天下的事了。”

归霜再抬眼他已经消失了。她目光空洞,望着前方。“自是为了归霜姑娘以后能救我了。”墨玉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这是一开始便布好的局,只等她傻傻的一步步踏进。几次三番的相救原来都是假的。难怪他可以出入魔音洞,难怪他如此清楚自己的行踪。她竟然还执意要救他。

迷雾渐渐散去,人声清晰起来。她抬起眼满目的人。原是昆仑山的修行者。

“是你。”说话的正是一位紫衣少年,仿佛认识她一般。

她心中苦笑,他们一个个都仿佛与自己是旧识,只有她不知所以然,她怎敢再相信他们。她看向那位少年,脸色惨白,目光死寂。

袭卿见她衣衫褴褛,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疼,温声道:“归霜,你别怕,我是袭卿。”转念便后了悔,她如今历劫怎会记得他。她浑身痛的难受,不愿言语。

旁边的大汉接口道:“袭卿上神何必与她多说,定是这个妖女拔了鱼肠剑。”那大汉莽撞、粗鲁。

“若仪,不得无礼。”一位穿道袍的长须老者,看着归霜,只觉得她纯净无暇,不像沾染邪气的女子。他捋着白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归霜轻声说道:“剑是我拔的。”

袭卿低低道了句:“重华尊者,”然后附在那位尊者耳边道了句什么。重华尊者掐着胡须,点点头,道:“这原是天庭的事,本座也不便插手。”然后转身吩咐身边的道童:“去请了司律天君来。”

那道童急急转过身去,却上空遥遥传来一句,“不必。”众人抬头望去,正是白卓。

白卓缓缓落地,天池水溅到他的发上,墨发直直垂着贴着腰,面上依旧清冷如玉。归霜痴痴看向他,满腹委屈想与他说,干涩的眼里又沁出水来。他是来救她的吗?

白卓走到她面前,想要拉起她,却发现归霜七经八脉具断,两条腿亦骨折。归霜坐在地上,无力地望着他。白卓仍是漠然。只听他道:“剑是你拔的吗?”归霜全身发痛,白卓一句话让她觉得冷,冷到骨子里。喉间腥甜的味道弥漫,她硬是忍了下去。她直直看着白卓,只觉得自己永远看不透他,彼时温柔的白卓,到如今却只剩下冷漠。她艰难的说出一个“是”字。

“神尊,本座见她一个弱女子,想来其中定有误会。”

只听白卓淡淡道:“便是有误会,剑是她拔的,她便要受罚。”归霜只觉得心里发凉,眼前一片一片黑。

白卓背过身去,淡淡道:“赐剑两下,便用鱼肠剑,由本君亲自执行。”

袭卿知道归霜如今肉-体凡胎,鱼肠剑是神剑,两下刺下去定是要魂飞魄散,仍是不死心:“神尊要带回天庭去执刑吗?”白卓冷冷看她一眼,神色依旧平静。归霜垂着目不愿看他,只怕泪水掉下来。

“就在这里执行。”白卓冰冷的声音传来,归霜仍是一惊。只觉得心字成灰。那些与他在一起的光影飘过,画眉结发,原来终是一场梦。她笑起来,竟是笑着看着他。她笑的灿烂,众人都看的痴了,只有白卓,一双眼冷的如同冰窖,只听她甜甜道:“我有一个要求。”白卓执起剑,淡淡道:“你说。”

她敛了笑,眼里掩不住的凄凉:“我不愿你来执刑。”她不愿是他伤她,哪怕因为他,她也不愿他亲手伤她。

白卓声音平静,看着她道:“你因我上昆仑,才有今日之事,这刑必然要由我执行。”

归霜苦笑,他明明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上昆仑,也是因为他一步步走错,却还要亲手伤他。她笑出声来,只觉得撕心裂肺。那时他弃她而去,她原以为是世间最难受的事,执意要去寻他,而今寻到了他,她才知道这世间最痛的便是他的无情,哪怕仅仅一个眼神便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胸口的闷意传来,她喉咙发痒却死死忍住,她抓住地下的土,手指深深陷进土壤里去,“咔嚓——”微乎其微的声音,是指甲断裂,十指连心,心口一阵一阵发痛。她似乎感觉不到痛意,一声不吭,平静地望着他,只等他剑落下。

他抬起剑,集中剑气,一剑刺下。血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来,归霜轻哼了一声。血水款款汇入天池,一圈圈在天池中晕开,如同冥界的曼珠沙华。她看着他,眼神没有焦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白卓收了剑第二剑迟迟不落下。只听她淡淡道:“白卓,归霜不痛。”如同小女儿家的撒娇。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不愿让他为难,知道他为难便也足够。

白卓再次抬起剑,却听袭卿急急喊道:“神尊——不要,她六魄已去了三魄,再这样下去她会魂飞魄散的。”

白卓并不理他,那一剑刺进她胸口。只听她惨叫一声,回音袅袅。众人皆是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白玉骨幽幽亮起,归霜硬撑着一口气,她咬住唇,眼前是一片黑,她茫然地动着头,却没有太多的力气。她想起他还欠她一个答案。

“白卓,”她气若游丝,一口血满上来,她硬是忍了下去,“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她已经看不见他了,只茫然盯着前方。哪怕浑身痛意刺骨,她也要等他的答案。

只听他淡淡对袭卿道:“你带她下去休息。”

归霜只觉得难耐的疼痛一遍遍传来,锥心刺骨,现如今他仍不愿回答。意识渐渐昏沉下去,她口中大口大口吐着血,眼角泪水流下,如同河中小蟹,狰狞地遍布整张脸。泪水不觉,如同溪水涓涓。她再无力挣扎,昏昏沉沉重重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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