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斋醒来之时,屋中已没了素笺的身影,只有沉香丫头坐在床边打瞌睡。
和衣睡了一晚,迭斋睡得并不安稳,加上拥了素笺一夜,从头到尾浑身不适,老实躺着并没有起身:"沉香,你醒醒!"
"千色公子你醒啦?"沉香搓着眼睛起身。
"你家姑娘呢?"迭斋闭上眼微微吐气。
"姑娘去雅室招呼佘府大公子了,让奴婢在这里侍侯公子。"沉香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姑娘让人炖了燕窝粥,我这就去盛!"
阑棠来了?"药炉里有一罐药,先帮我把药拿过来。"
"哦。"沉香依言将药倒在碗里端过来,"这药凉了,没有关系吗?要不要热一热?"
迭斋坐起身将药接在手里,摇头:"没关系。"
"那我去盛粥。"沉香取了枕头垫在他背后,转身出去。
喝着冰凉的药,念及前一晚的事,迭斋还有一种极荒谬的感觉。那个女人胡来也就罢了,自己居然当真抱着她睡了一夜......
他搓着太阳穴,头痛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因为这女人的古怪行迹。
不一会儿,沉香便端了燕窝粥进屋。
"佘府大公子还在府上?"
沉香眨了眨眼,笑道:"我没留心。公子若想知道,奴婢这就去问。"她将迭斋床头的药碗收走,把燕窝粥端给他。
"你去看看。"迭斋挥挥手。
沉香应声出去,乖巧得很。
"佘府大公子一个时辰前已经回钱塘去了,而且......"沉香皱着眉,有些困惑的地方。
"而且什么?"迭斋为素笺信守承诺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起身离开床塌,随口问着。
"而且姑娘好像也走了。"
迭斋闻言微愣了一下:"她跟画阑棠一起走的?"
"看起来不像。凤娘说姑娘是送走了画公子之后才走的,还托凤娘照看画舫,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沉香觉得奇怪,"姑娘先前也不曾说有时要离开啊......"
"她有没有说她去了哪里?"迭斋有些意外,莫明想起前一晚素笺奇怪的行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沉香摇头:"没有,所以才奇怪......"
迭斋想了一下,淡淡地道:"不会有什么事的,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千色公子不担心吗?"沉香回过神笑嘻嘻地问。
"担心她做什么?"迭斋冷哼了一声,瞪了这多管闲事的丫头一眼:"你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吗?"
沉香对上他不耐烦的神情,退了一步站在一边:"姑娘让奴婢寸步不离地侍侯公子。"
"她现在不在这里。你出去!"迭斋不再理她,径直打开药柜将药材细细看了一遍。
"公子就不需要帮忙吗?"
"不要。"迭斋冷冷应着,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目前的行为叫做过河拆桥。
"好吧,既然如此,奴婢就在门口候着,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奴婢。"沉香走到门口,将话说完了,带上门出去。
这丫头也是个机灵的主儿,加上早知晓他的性子,对他这番逐客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自个只管做自个该做的事。
迭斋哼了一声,只能眼不见为净,回身为自己把脉。就算体内的那些毒相生相克,他的身体也再受不起剧毒的侵蚀,停止服食毒药的结果却是让各种毒更快地失去均衡,毒入心脉,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素笺那女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实在是无暇顾她,只希望她不要又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素笺离开胭脂觞已有十日,却是音讯全无。
迭斋只管埋头在药房里配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再造出一颗救命丹药来救自己,根本没有闲暇去顾这丫头是死是活。
月上三杆,胭脂觞还是一般灯火通明。
迭斋体力不支,早早地睡了。
"沉香姐姐,你快去看看!那个惹事的廉瑞侯又来了!"
沉香皱眉问道:"姑娘不在,他又来做什么?"
"这我可不敢说......"
沉香笑着推推这丫头,柔声安抚:"妹妹你别急,画舫里的客人有凤娘招呼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她竖起耳朵听听药房里的动静,松气道,"咱们说话小声些,别把公子吵醒了。"
她话音未落,药房的门便人被推开。
"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
沉香被他吓了一跳,讷讷地道:"公子......我们吵到你了?"
迭斋猛地咳嗽了几声,皱眉问道:"廉瑞侯来做什么?"
"公子何必担心这种小事?只管安心歇息就是了。"沉香这几日最清楚他的身体不过,知道他根本没有余力来管闲事。
迭斋皱眉冷冷瞥了一眼。
沉香身边的女子年纪尚轻,站在一边有些不安:"扰着公子休息了,奴婢给千色公子请罪......"
"行了行了,我去看看那廉瑞侯来做什么。"迭斋微微呼了口气,不再理会挡在门口的两个丫头,径直往厅堂方向走去。
"奴婢陪你去!"沉香见拦他不住,赶紧跟了上去。
沉香领他到了廉瑞侯隔壁的雅室就坐,叫人送了茶点果品上来。
隔着一座屏风,廉瑞侯与凤娘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们家姑娘不在,凤娘陪侯爷饮酒可好?"
"笺姑娘到哪里去了?"
"姑娘的私事,凤晚怎敢过问?倒是侯爷上一次造访与姑娘谈了许久,可是知道姑娘有什么打算?"
迭斋回过头低声问:"廉瑞侯已经来过一次了?"
"是,姑娘离开前一日,廉瑞侯来过一次。"
迭斋皱着眉挥挥手,没再说什么。
屏风的那边传来廉瑞侯惊异的声音:"你们姑娘当真去了?"
"当真去了哪里?侯爷若是知情可否告之?"
"笺姑娘不会是什么都没有交代就走了吧?若是本侯猜得没错,笺姑娘该是去了朝炔城......"
"什么?她去了朝炔城?"迭斋绕过屏风,直直走到廉瑞侯身前,眸光清寒,亮得出奇。
廉瑞侯是第一次见到他,眯着眼将他好一阵打量:"你是什么东西?"
迭斋冷笑,不答反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廉瑞侯将扇子一摊,潇洒地扇了扇:"本侯乃是......"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说那丫头去了朝炔城可是当真?"若是真的,那这丫头当真是疯了!
"自然是真的,本侯岂会信口开河!"
迭斋在气恼之余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盯着眼前不明状况的廉瑞侯,再问:"她去朝炔城做什么?"
听得他的问话,廉瑞侯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合起扇子往掌心一敲,有趣地道:"你就是让笺姑娘四处收集药材的人?"面无血色,印堂发黑,看来病得不轻。
迭斋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应他这话。
"想不到让笺姑娘费尽心思的人居然是这样的......"廉瑞侯"啧啧"有声地叹惋着。多少人对笺姑娘魂牵梦萦,她却原来喜欢这种一条腿跨进棺材的病痨鬼......
"那又如何?"迭斋不屑地一抿唇,厉声问道,"你究竟跟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跑去朝炔城?"
"告诉你也可以......"廉瑞侯斜着眼睨他,"我不过是听闻笺姑娘费心四处收集药材,来告诉她一个消息而已。八年前朝炔城主穆刀笙中了奇毒,将城主之位传于心腹穆弦衿,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不知你可知道此事?"
迭斋挑眉:"我不认为穆刀笙这种人会因为中毒而退隐江湖不问世事!"虽只见过穆刀笙几次,但这人的锋芒岂是他用几种毒药压制得住的!
廉瑞侯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你还是穆刀笙的知音......"他摇了摇扇子,接道:"其中的原委你就不用了解了。总之穆刀笙携眷归隐......"
他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口,咳嗽了两声。
"接着说。"迭斋对"穆刀笙携眷归隐"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
"穆弦衿多年来一直在找寻对穆刀笙下毒之人,也在找寻能够解此毒的灵丹妙药。大约一个月前,他得到了传说中的圣药'杜鹃血',希望能借此解了穆刀笙的毒......"
"杜鹃血?"迭斋哼了一声。传闻中这"杜鹃血"能让人起死回生......世上若真有这种圣药,那还要大夫做什么?传闻?传闻中长白千年血参也能起死人肉白骨,结果又怎样?"她不会为了这种东西去了朝炔城吧?"他的脸色煞白。
廉瑞侯点头:"聪明。"
迭斋转身便走。
"千色公子!公子!"沉香立刻跟了上去。
"这是你们姑娘什么人?"
凤晚一直站在一边,闻言走近一步,应道:"那要姑娘自己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