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苏染尘。”许久过后，那个令她胆战的声音响起。
苏染尘警觉地看向声源处，尽管她眼前是黑暗的，她依旧努力地看。
孙十一眯了眯眸子，许久后才笑出了声：“苏染尘，你还真是上帝的宠儿，居然只夺走了你的光明。这样也好，你光明了太久了，尝一尝黑暗的滋味吧。”
苏染尘微微一怔，她是怯懦的，此刻的她，没有凡在身边，她竟害怕这个疯女人：“你想做什么。”
“何必那么紧张呢。”十一轻笑着：“出来吧，躲在里面，算什么。”
苏染尘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要。”她像个受惊的孩子：“你滚，滚，滚远点。”
“你知道小鬼现在的处境吗？”十一轻狂地笑着。
听闻小念的消息，苏染尘顿时消褪了眼里的迷茫和无措：“你到底对小念做了什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究竟为何这样与我敌对。”
“无怨无仇？”十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了：“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同样的，想置一个人于死地，也是没有理由的。”她只是嫉妒这个女人，凭什么同样是女人，她被人爱，她可以这样单纯，她可以这样傻呼呼的。而她孙十一呢，她即使奋不顾身，依然只是飞蛾扑火，她何尝不想单纯，谁生来就是活该被践踏，谁生来没有尊严？
“你到底做了什么。”染尘尽管还是害怕她的，但此时，苏染尘的眼里已经是愤怒的了。
“你出来啊，出来我就告诉你。躲在车里，算什么。李慕凡想得还真是周到，他就这么宝贝你吗？看不得你受一点伤害？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李慕凡这么对你，居然连保护系统的启动了，他怎么就这么宝贝你。连头儿也是，他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宝贝你，为了拿到让你复明的抑制抗体，居然赌我对他的爱，亲自试病毒。你是什么女人，你是妖孽！”
“我不出来，我不要！”染尘的脑袋就像轰的一下被砸了一拳，头儿为了他．．．．．．为什么他要那么傻，她何德何能．．．．．
“不愿出来？”十一的语气里是鄙夷的：“看来最后一次机会你也不想要了？我老实告诉你，苏小念现在脚上所踩得是压地雷，他只要乖乖踩在上面，一切都没事，但他只要一离开，压地雷所承受的重量一变，马上就会爆炸。你说，李慕凡纵使有天大的本事，要怎么救苏小念？他必须计算得分毫不差，否则他和苏小念，一个也逃不出来。”
苏染尘面色一变，没有神采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你．．．你卑鄙！”
“我卑鄙？我这不是给你机会了吗。出来吧，出来我们一对一比一场，如果你将我杀了，你大可以在我身上获得取消地雷危险性的方法。如果你没有本事将我杀了，那死的人就会是你。”
“你不要逼我。”染尘颤抖的说着，她为什么还要逼她杀人！她为什么要拿她最爱的人的姓名威胁她！
“我就是在逼你。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不想死，自然有人要代替我死。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可走了，你最后一次救他们的机会也将会消失。”
苏染尘重重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毅然打开了车门，对不起，凡，我又没乖乖听你的话了。
十一满意地轻笑着，走上前，将一把匕首放在染尘手里：“看不见？那更有趣了。好好和我的蛇宝宝玩一玩吧。”
染尘面色一变，蛇，她最怕的就是蛇了，但是没有退路了，她即使看不见，也要背水一战，她要救她所在乎的人。
染尘的眼里变得坚定起来，她静下心，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听力却变得出奇的好，她听到了，听到了蛇吐着信子的声音，它们在从四面八方向她来，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总之很多很多。
染尘的目光犀利了起来，她是被逼上绝路了的，今天不是她死，就是十一忘，她不能死，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迸发出无尽的力量。
苏染尘用手里的匕首准确地挑开了无数条蛇，她有些精疲力尽了。
十一像是观摩着一场游戏，嘴角带笑：“苏小念此刻正踩在受压地雷上，他只要不离开脚下踩着的地雷，就不会爆炸，可是一个人能坚持多久呢，最多苟延残喘几日，不是累死也会饿死。”
小念！染尘似乎又重新找回了斗志，她不知道十一在这个时候激怒她，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她必须承认，因为十一的刺激，她很生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强烈想要做一件事的感觉，就是打败那个疯女人，让她倒下。
“想要打败我？你痴心妄想！”十一疯狂地刺激着染尘：“我从小受着非人的训练，长大过着非人的生活，而你的，李慕凡护你，头儿也护你。你从未真正强大过，你认为你凭什么打败我！等着吧，等着李慕凡父子一起死吧，等着你孤独终老吧，我不杀你，我就要你痛不欲生，我就要你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
苏染尘忽然停下了攻击蛇的动作，那把匕首已经满是血迹，即便蛇缠绕上她的双脚，她也不在意了，此刻的她，就像浴血的修罗，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更确切地说，是嗜血的光芒。从未有人看到过如此可怕的染尘，她比任何人都可怕。
十一一怔，随即满意地笑了起来：“你什么都看不见，你的神色怎么这么可怕，你以为一个犀利的目光就可以杀人吗。”
苏染尘忽然冷冷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无助，笑得是那样的冷冽：“你为什么要逼我，我不想伤人，我厌倦了杀戮，可你逼我，你总是逼我！”染尘有些崩溃了，但崩溃的边缘，却是爆发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她，这个她，拥有无穷的力量，拥有嗜血的光芒，果断，狠决，不是修罗，更甚修罗。
苏染尘笑了，她的笑，甚至比十一的还冷。孙十一愣住了，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那些蛇缠绕在她脚上，它们咬她，她却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她的目光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怯懦了，只有杀意，浓浓的杀意，没错，她想要保护她最在乎的人，所以她想杀她，杀她孙十一！
苏染尘闭上了眼睛，此刻的她，既然看不到，那索性不看了，但她却出奇地敏锐，竟然在恍惚中来到了十一面前，孙十一一惊，她向来是小看了苏染尘的，所以她不屑与她亲自动手，但此刻，她忽然闪到她跟前，速度是那样的快，令人乍舌。
背水一战，毫不畏惧的人，视死如归，这样的人是恐怖的。
孙十一欲伸手拿枪，枪刚到手里，却被苏染尘毫不留情地用匕首砍掉，锋利的匕首划过十一的手，鲜血淋漓，那把沾满血的枪掉在了地上。
那些蛇不尽然是毒蛇，但苏染尘也定然是中了些蛇毒，可她竟然面不改色，此刻她的脸上只有怒意。苏染尘应该是优柔寡断的，但她刚才毫不犹豫砍伤了十一的手，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此刻的她的洞察能力，却比任何正常人都好。
“说，怎么救小念，怎么解除地雷。”苏染尘的语调是冰冷的，她也可以这样厉害的，因为她没有选择，只能选择战斗，以这样的方式来捍卫她所在乎的人。
孙十一笑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笑了起来：“傻瓜，你是傻瓜。我恨你，我恨头儿，但我恨得好累，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根本没有地雷，根本没有地雷！我怎么舍得，让一个孩子就那样死了？哈哈，你们都被我耍了，再聪明的头儿，再睿智的李慕凡也被我耍了，被孙十一耍了，我是疯狂博士，不是妓０女，我比谁都聪明，不是走狗！”
染尘的手微微颤抖，这个疯女人，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你不要以为他们就没事了。”孙十一嘲讽地笑着：“地雷是没有，可我的炸弹，不是任何人都拆得了的。看着吧，看看李慕凡的本事，看他是功成身退，还是父子俩一起死，哈哈，一起死，一起死！这样我就不寂寞了，不孤独了！如果我死了，头儿一定会记住我吧，我爱得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记住我吧？如果我把小鬼和李慕凡也弄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然后你也死吧，一起死吧。这样头儿就会恨死我了，就算是恨也好啊，起码他也记得我！”
“你这疯子！”染尘的眼里依旧是怒意，她空洞地睁着眼睛，但那怒意却让人畏惧。
她果决，像鬼魅一样笑了，她把刀架在孙十一的脖子上：“你为什么要逼我！”
“你杀啊！哈哈，你杀啊！”孙十一却不慌不乱，笑得是那样泰然：“你害死了启，现在再害死我，以后再害死头儿，正好啊，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再到地狱去相见！”
启？苏染尘忽然听到这个一直让她愧疚的名字，她的手微微一抖，眼里的嗜血光芒有些暗淡，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启德，她的手颤抖着，竟在十一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是她害死了启，是她．．．．．．
“害死启的是你吧。”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染尘是听得出来的，是头儿．．．．．．
十一微微一愣，眼里竟然满是悲凉：“羡．．．．你来看我了？你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我只是来拆穿你的谎言，至于你要不要死，是你的事。”０２４说得是那样的冷漠。
十一笑了，疯狂地笑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孙十一忽然收敛笑意，她知道苏染尘看不到，但她还是认真地看着染尘，用傲慢的声音说着：“苏染尘，你恨我吗？很恨吧，哈哈，你知道恨人的滋味有多难受了吧，杀了我啊，你现在不杀我，以后我也是要杀你的。我嫉妒你，我恨你，为了自保，你最好是杀了我，现在，立刻，马上！”
“不，我不可以，不可以．．．．”染尘动摇了，仿佛刚才那个修罗一样的女子瞬间在她身上消失。
“你不杀我？”十一嘲讽的声音响起：“是我害死了启，如果不是小时候，我拿着毒气瓶毁了他全家，他也不会变成孤儿，也不会进入这个非人的圈层，他不会进入情报组，不会进入检查组，不会遇到你，最后也不会死。启是多好的一个人，因为我，我是他悲剧的源头！还有苏小念，他生病了，哈哈，病得不轻，我拔掉了他的输液管，把他强行带到这，我还设了炸弹要他命。我利用李慕凡要救小鬼的机会，调虎离山，我是要杀你啊，我毫不留情地要杀你，可惜，你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她轻笑着：“还没完呢，我让你变成瞎子，我要你痛不欲生，我要你痛不欲生，哈哈！”
苏染尘渐渐清明的眼眸因为孙十一的话，重新变得沉重，变得嗜血：“你！再见！”
她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抹过孙十一的喉咙，她只知道自己很生气，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血喷洒出，红了她的眼睛，喷洒在她脸上，温热的温度渐渐让她清醒，苏染尘颤抖着讲匕首丢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十一很可怜，很悲凉，她其实是不想杀她的阿。
十一笑了，不是张狂的笑，而是释然的笑，她渐渐倒下，倒在了染尘的怀里。
苏染尘颤抖着手：“我不想杀你的，不想的！”
十一微微一笑，脸色苍白，但此时此刻的笑容，比她这一生中任何时候的都好看：“谢谢你．．．清醒的感．．感觉真好，我解脱了．．还有．．还有一件事，我再也．．做不了了，你一．．一定要帮我。”她越说越小声，染尘却认真听着：“你说，你慢慢说，我一定做到。”
“头儿在被我父亲带回训练营受编号024之前，是有名字的，他叫，李羡君，不要让头儿再孤独了，他其实，很孤独，不要再让他孤独了。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阻止他，你可以的，不要让头儿后悔，他和李慕凡是，是......” 这一回，十一说得顺畅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但很可惜，最后一句话，她始终没来得及说。
她的笑容凝固了，却定格在这最美的一刻。
她的一生背负着太多的嫉妒和不甘，她无法释怀，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最后的结局虽然是离开，但她一定不会后悔，因为最后一刻，她笑得好美，比任何时候都美。那是一种释怀的笑容。
她也一定不曾后悔，不曾后悔她爱上了那样一个无情的男人，因为她最欣赏的，恰恰是他的痴情，只可惜，他痴情的对象不是她。但她依旧不后悔，她爱的轰轰烈烈，虽然爱得很傻，但她很勇敢，她一刻也不曾后悔过，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是痛苦的，但同时，也是幸福的。因为对他的爱，是她一直坚持活下来的原因，也让她知道了，原来坚持一件事，是这样的感觉。
苏染尘茫然地摇了摇孙十一，但她张狂的笑声不再了，话也断了，她死了．．．．．．
可是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让头儿孤独，不要让头儿后悔，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０２４叹了口气，漠然地走上前，蹲下身，合上了十一的眼睛：“她解脱了。”他淡淡说着，不知是说给染尘听，说给十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那他的，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他们都活得太累了。
染尘跌坐在地，手上的粘稠让她知道，她亲手杀死了十一，先前她是恨这个疯女人的，恨这个疯女人逼她，伤害她所在乎的人，但现在，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其实孙十一，也不过是个爱到失去理智的人吧。
也许，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