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73800000030

第30章 番外二:尘世凉

在多年后的某一个黄昏,许沁霜曾对程令说,有一种男人,如同毒品一般,不管他是有意无意都很容易让人迷惑,一旦沾染上就很难解脱。

她说的是许辰砂。这句话说给程令,是为了提醒,于她,却是无端凄凉,若说他是毒品,她则早已毒入骨髓病入膏肓。

不不不,他并不是,他是她深心里最强大又最脆弱的依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够当做同类的伙伴,是她一生牵念最静切又最遥远的人。

她在许家一直身份暧昧,处境尴尬。

她的妈妈曾是著名的美人,妩媚风流活色生香,言笑玲珑处可让人浑忘世间忧烦,已经不再年轻的许缁予便是被这一点活泼吸引,宠爱她如掌心瑰宝,高调张扬地娶她进门,作为他的第四任太太,连同接纳了她身边来历不明的小女儿。

那时候的她区区三岁,对一切都懵懂无知,许缁予伸手捏捏她雪白面颊,说,囡囡,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小小的女孩不爱说话,却对他静静地笑,笑得历经沧桑的许老先生也不由心软,从那一刻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一幕后来时常被人津津乐道引为美谈。

许沁霜后来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时,经常讽刺地想,人说千金买一笑,她懵懂年幼时那一笑,倒确实价值千金,换来的是她二十多年身在许家的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哪怕,哪怕他对自己的太太、她的母亲换了心情硬了心肠,却对她多有纵容。

许缁予从不是归属家庭的人,他一来事务缠身,二来可去之处非常多,在家的时间向来很少。而年轻的许太太如何耐得住他长年累月的冷落,脾气日益乖戾,当初的妩媚变作刁钻,风流渐趋放荡,活色生香干涸成胭脂红粉描绘上去的浮世画皮。

生活压抑得让人发狂,她跟踪他,追逐他,拦截他,哪怕是争吵也只求他对她多说一句话,求来的只是叠加的厌倦。在她锦衣华服却蓬头乱发地追出去时,许沁霜曾伸手拉住母亲的衣袖,她回头看着年幼女儿的沉静面孔,似有所悟,突兀地开始笑,笑得落泪,只道:"你倒是懂得怎么对付他。"许沁霜瑟缩,她捏住女儿清丽下颌,声音冰冷:"只盼你以后长大这一辈子不管对谁都有这份心机,都能这么懂事。"

许沁霜退回了自己房间,锁上了房门。

后来她的母亲发了疯,沉溺药品麻醉自己,许缁予雷霆震怒,一挥手把她送到了英国,眼不见心不烦,倒是把当时年仅五岁的许沁霜留了下来,严令不准带走。

当许沁霜叫着妈妈追出去的时候,许缁予一把抓住她母亲的手臂,唰的一声撕裂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的针孔,拽到许沁霜面前,逼着她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给女儿,然后一声声地问,你凭什么带她走?再劈手摔下她的行李,滚落一地的珠宝,他声音冷酷,拿着支票踩着满地流光溢彩,逼问她,如果你要带她走,这些你就都留下,你做不做得到?

她做不到。

就这样,从此,许沁霜就那样孤身一人在许家长大,如同城堡里的公主,安静如鬼魅,美貌如玩偶。虽然家里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两个个名义上的哥哥,但全无血缘关系,可说是举目无亲。

两年后,许家来了不速之客。

瘦骨伶仃的男孩在许宅的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不知经过了怎样的曲折才终于进门来,站在大厅,华丽璀璨的灯光下,他瘦削如剪影。头发太长了点,面色苍白发青,脸颊病态地凹陷,下颌尖削,明明狼狈如斯,但他那张面孔惊人的清峭俊秀,一双漆黑眼睛目光清冽锋锐,陡然平生遍身傲慢阴郁。

他不是受欢迎的人,从许家上下对他的态度都可以看出,无论是许缁予毫不掩饰的烦乱嫌恶,还是许家两个哥哥多少带着优越感的好奇,更不要说下人们含蓄得体却隐含鄙薄的关切询问。

外面女人的儿子。

这句话让她感觉亲切,因为,她是外面女人的女儿。虽然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其间有何不同。

后来说到,许辰砂只说,这是好的,你身上没有流着许家人的血。语气带着说不尽的自厌。

为了那一分亲切,在许家几年甚少主动做些什么的许沁霜,默默走下楼去,把自己一条绿色披肩披在了许辰砂瘦削肩头。他明明很冷,他们都装着看不到。

他要推开,却听到小女孩细细的声音掠过他的耳际:"我们是一样的。"他一怔,从年幼女孩的眼中竟然看到同类的影子。

那一分了解和亲近,来得突兀奇特,于他,始终是他心底的微薄的清凉,于她,是孤寂中抓住的一根稻草一份前途莫测的期待。

这一见之后许辰砂就消失不见。

据传在各种近于羞辱的审核与检查后,许老先生站在书房,俯视单薄少年许久,终是不愿面对他一身的阴郁锋芒,语气冷淡:"你不能待在这里,我送你出去。"然后手指在书房硕大的地球仪上随意一按,定住的地方是苏黎世。

看不出你运气倒是不坏。许老先生语带讽刺,因为众所周知,许家在苏黎世颇有产业。

但又据传,许辰砂独自去了那个陌生遥远的地方后,以一种让大家都略略意外的方式存活着。他并不忌讳花许老先生给他的钱,相反的,他利用这些款项让自己加倍迅速地成长着,远远超出同龄人。但每一笔钱,他都有详细严谨的记录。这样,自他十八岁起,他开始还钱。

十一载流年滔滔,世事更迭如汹涌浪潮,但许家大宅里,除了许家长子车祸身亡外,一切都安静沉稳波澜不惊。许沁霜依然是城堡里的公主,只是公主小时候有超越年纪的成熟懂事,懂得以静默微笑面对一切尴尬为难与孤立无援,长大后却日益任性,当然也日益的美,只是那样的美,流落疏离任性不羁,若在古代便是祸国殃民的不祥面相。

许老先生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感情矛盾,喜怒无常,有时候异常容让,有时候却会为一点小事雷霆震怒,且手腕霸道,限制了她母亲的自由,绝不允许她与女儿见面,也绝不容许她离开这个家,尤其是在大哥许丹青意外去世后,她与二哥许停云几乎每一步都在演示过一万遍的计划中,不得有丝毫偏移。

在这样的禁锢中,时常的,她会想起会被逐出家门的许辰砂,她只知道他在苏黎世,却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某天深夜,她接到了一个无声的电话,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几分钟后默默挂上。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她知道,那是许辰砂,十一年毫无音信的阴郁少年。

通过私家侦探要找到他并不难,当她出现在苏黎世大学的图书馆,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她立刻认出了他。

那是他,哪怕仅仅背影,她也知道,那样的瘦骨支离,那样的脆弱倔强。

夜越来越深,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少了,走出来的人纷纷都对她投来好奇目光,不知道谁能让如此美得惊人的女孩执意等待。

直到他几乎是孤身一人,直到眼睁睁看着他手压着电脑键盘伏案下去,她才走进去,在他身前蹲下。

他抬起头来,灯光下他清冽深黑的眼睛近于迷茫地看着她,随着岁月流逝越发清峭俊秀的面孔已是憔悴得面无人色。

"我是妹妹。"她这么自我介绍,非关姓氏,不问名字,只说,我是妹妹。

他牵牵血色全失的削薄嘴唇,笑意疲倦,只道:"妹妹,我走不动了。"

这铺天盖地的倦。这条路,也许还没有真正开始,还没有图穷匕首见,还没有直切腥风血雨,该争得的还很远,该还回去的还远未得到,可是,这么倦。

许沁霜伸手抱他,毫不顾忌地吻上去。

他形销骨立,唇齿凉薄,她紧紧抱着,一点一点地吻,带着相依为命却不知所措的执拗与盲目。

渐渐的,有了泪水的咸涩,不知道是谁落泪,当她感觉到他终于有所回应,才哽咽说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带我走。

许辰砂沉默许久,方低哑回应,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那一次,她陪了他一个星期。知道了他是如何把自己累得憔悴至此。他真的是在拼了命地学习与做事,在竭尽全力用最短的时间接近目标。

许沁霜也不多话,往往就在旁边静静陪着他。后来长大后,从来不理解所谓的"工作美"是什么意思,那样的投入,专注,不惜一切背后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对人而言是不可逆的毁损,若一定要说是美,又岂非美得太残酷。若能一生安乐平稳按部就班,又何须如此着急地透支生命。

他那时候已经经常胃疼,一杯咖啡下去就一额头的冷汗,却只字不提,只当她是瞎子看不出来。

她也有忍耐不住的时候,关掉他的电脑,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又语塞,他依然沉默,只是平静地再次开机,平静地继续,无视她眼中已经有眼泪,更无视自己如同强弩之末。

五岁的时候,她已经懂得对他说,我们,是一样的。到如今,又何尝不明白他所求的是什么,他在做的,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她一早就任性地把自己的所有不满,痛苦与期待直接压在了他肩上,只因懂得,所以负累。

其实谁有资格让另一个人背负自己的沉重,她的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他轻轻地为她擦拭,说,没关系。

她说,对不起。

他说,我明白,可是,没关系。

她双手环抱他,泪水一直掉。

他说着安慰的话,对她说,都过去了,不会再等太久。

走的时候,他去送她,彼时的他已经长得修长高挑面容清俊,眉间郁郁别有动人心处,与她并肩走在一起不时可以从旁人眼中收获艳羡。她在明亮的阳光下仔仔细细地看他,虽然憔悴却依然有青涩痕迹,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早已忘记了他也不过才只是十八岁的少年,更早忘记了自己也才十六岁。人生太漫长,总像是已经走了很远很长很久,却发觉才刚刚成年,不觉喜悦,只是感慨,甚至有些许沮丧。

这一次的逃离当然让许老先生大发雷霆,禁足是最直接的惩罚。

她顺从地接受惩罚,发觉自己可以静下心来学习。自小就被克制在骨子里的茫然与浮躁奇迹般地消失了。每每伏案至深夜,合上眼睛便是他清峭面容,是他带着疲倦的笑意说,妹妹,我走不动了。

这条路,我要和你一起走下去,我们是一样的。

再见到他已经是四年后,她的母亲去世了。

也许是该庆幸,她因为反复的戒毒而百病丛生备受煎熬,而许老先生动用了一切医疗资源不给她解脱,她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自由离开。

中间有无数次,她哭号着说快要死掉要求见女儿,他只当她无理取闹,没料到这次,她只是心平气和地问他是否能够见女儿一面,他拒绝,然后几秒钟后听到尖锐的碎裂声。

她终于在重重监视中偷到了一点自由,听到他的拒绝后倾身扑下了高楼。

许沁霜见到母亲已经是在葬礼上,而母亲的面容毁损得最好的入殓师也无能为力。

简单的葬礼结束后,许沁霜只觉偌大天地不知何去何从。许老先生心中大约也是愧疚,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惨烈程度,挥金如土地以示宠爱与补偿,对她越发宽纵,任她夜夜笙歌放浪形骸。不多时,社交场上都知道许家千金美如妖姬且无一日不流连夜场。

而在这时,许辰砂回来了。

对不起,我才听到消息。他说。

她却不愿再提往事,抱着他吻上去,姿态撩人媚眼如丝,然后拉着他去灯红酒绿处。无非是炫目流离的灯光,让人心脏震荡的音乐,纸醉金迷颓靡奢华的氛围,许辰砂的清峭眉目在迷离灯光下竟有一抹逼人的艳色,让无数人侧目,只被他眼中冷淡所震慑不敢轻动。

许沁霜流目看他,似非常满意,缠在他身上埋首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许辰砂的身体立刻僵硬,许沁霜还只当他青涩紧张,笑得肆意,待要继续,不料却被强硬推开,才发觉他面色白得血色尽褪,一时愣住,却见他端起一杯烈酒一口饮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开。

她追出去,想要拉住他,依然被推开,她不依不饶抓住他的手,而他终于压抑不住,俯身吐了出来。

他吐不出任何食物,胃是空的,只顾着来看她,不料却被她激起他最不可触碰最屈辱惨苦的回忆。

那无数个昏暗的没有尽头的长夜,他与母亲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毫无顾忌地占有,所见所闻所承受的,都是再也不能不愿不敢回顾的种种。

那时候,他身体的几乎每个部位,都有牙齿咬噬留下的伤痕,此外还有烟头,皮鞭,甚至是蜡烛。

永远永远没有天明,永远永远不可逃脱。一直以为就会那样死掉了,一直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死掉。

母亲死掉了,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地腐烂,流出恶臭的体液,他曾经确信自己也会如此。

就是那样的暗无天日不可解脱,到如今还是他最阴暗的过往与秘密。

他知道许沁霜在哭,她不敢再碰他,只敢看着他掉眼泪。他耗尽了所有力气来克制回忆的翻腾,努力深呼吸,待到终于能够站直身子,终还是对许沁霜道,没关系了,不要哭。

闻言,她却一把抱住他,真正哭出声来。虽然这时候他不愿被任何人触碰,但许沁霜抱得很紧,她在发抖,让他终究不忍推开。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时间静默地流逝,谁都没能入睡。

夜阑人静,她说,我没有妈妈了,我每天做噩梦,看到她摔下来的样子。

他轻轻抚摸她头发,洗净脂粉,她面容清凉,美得伶仃。

都过去了,不要害怕。他听到自己毫无说服力的安慰,因为都明白,那些回忆,永远过不去,他们都有太多噩梦再也摆脱不了,如跗骨之蛆。

他们,还是一样的。

许辰砂在这个城市停了下来,他去了许氏最大的对手叶氏的公司。

开始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虽然升职迅速,但毕竟太过年轻也毫无背景,进入高管阶层也并不容易。

忽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郎在他的办公室外驻足,跟身边人询问了几句,一笑离开。

那是叶氏董事长叶如冀的千金,叶沉璧。

她早就听闻公司里有一个姓许的部门经理相貌极之清俊出色,身段挺拔优雅让人着迷,专业水准工作能力也无可挑剔,让无数女同事趋之若鹜,只是气质过于冷淡,工作风格过于魔鬼,才让旁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可不怕。

叶沉璧透过落地玻璃看过去,只见那人把深色正装象牙白衬衫穿得无限妥帖优雅,身形瘦削修长,面容也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极之清俊,而且气质确实凌然于众。

她开始对他时时关注,发觉如同接近宝藏,了解越多便越是庆幸--有生之年,竟真正遇到这样的人。

他对工作要求异常严苛,但他的下属都对他心服口服;他有极高的谈判技巧,再大的项目也举重若轻;他虽然尽量避免应酬饭局,但只要到场又必然能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行事风格利落得近于凌厉,但万人中央亦不改静定。而且,斯人不知为何总有一抹郁色藏在眉间,让人总想执了他手细细询问,是有什么不开心么,可否告诉我?......

叶沉璧毫不讳言地表达对他的倾慕与好奇,只觉比起他来,其他男人不是蠢就是钝,只他一人,目光清冽相貌清峭气质清冷,处处动人心肠。

她开始明明白白地接近他,对他示好,坦荡大方。

而他,也态度自然地接受。

很快,他们就是圈内公认的赏心悦目的一对。

关于许辰砂的身世,也开始零零碎碎地有人议论,叶沉璧也并不忌讳,笑问他,你是不是许氏派过来的间谍?

他本想说句玩笑话盖过,但静了静,却坦白简略地说了实情。

叶沉璧深觉意外,继而只觉心痛,这才明白为何他眉间郁郁从何而来,却不敢流露同情,只是对他更多顾惜。

许沁霜自然听到传闻,开始不信,但他们已经开始出双入对。

初冬的黄昏,许沁霜坐在许辰砂家门口,等他。

他的居处略微偏僻,一栋旧的两层楼小房子,周围有鸟鸣,更显得静。许沁霜自从自己母亲坠楼之后地对高楼多少有些畏惧和逃避,所以从不好奇为什么许辰砂没有住在俯瞰红尘的钢筋森林。

她坐在台阶上,等了很久,风渐渐地越来越冷,她裹紧了披肩,还是冷。

直到夕阳沉落,一辆车远远地开过来,是许辰砂的车,开车的却是叶沉璧。

无需介绍,都是社交场上彼此认识的世家名媛,叶沉璧虽略觉意外还是对许沁霜微笑示意。许沁霜看着眼前这两人神情有些恍惚,茫然地站起身,披肩滑落地上也没有反应。

许辰砂上前为她拣起披肩,微微蹙眉。

叶沉璧自来聪慧,自是看出情形有异,明白自己这时候切切不可胡乱搀和,当下便道:"许小姐来找你肯定是有要事,我便先走一步,"她扬扬手中的车钥匙,笑道,"你不用送我,车我开走,明天还做你的司机,来接你上班。"

不等许辰砂推辞她已经坐上车去,关上车门,又按下车窗伸出头来叮嘱一句:"今晚早点休息,不许再偷偷加班。"这才慢慢驱车离开。

她人是离开了,但每句话都说得既亲昵又大方,表现得这么好。

许沁霜还怔怔地站着。

许辰砂叹口气,把披肩围上她的肩膀,还是绿色,她一贯喜欢黛绿色,多年前,她为他披在肩上的,也是这样一方温软黛绿。

带她进了家门,许沁霜突然伸手抱住了他,仰头吻他。

她时常这样猝然地吻他,带着一种手足无措的任性,放佛除了这样,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心中汹涌。

许辰砂安抚地抱着她,唇齿相依间依然薄凉,还带了泪水的咸涩。许沁霜吻着他,手开始解开他的衣钮,许辰砂一怔,握着她的肩膀退开一步。

许沁霜手按在他胸口,抬起头,泪光闪烁中哽咽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可以是她,却不可以是我?"

"我也能对你好,我也想对你好,明明我们才是一样的,为什么是别人?"

......

许沁霜一句一句地问,每一句都被泪水打湿空洞地回响在那人冷沉如水的静默里。

许辰砂的面色白得异样,更衬得双眼深黑,许沁霜一直期待他能说句什么,能丢出一根稻草给她这个即将溺水的人,哪怕是说一句她与旁人不同也好,怎么都好,只要他说,可是许辰砂一直沉默,一言不发。

于是,她听到自己轻飘冰冷地吐出一句:"传言里人人都说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只是不知道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不惜把自己给卖了吗。"

太过了解便会太明白最痛的软肋在哪里,如果自己已经心痛如焚,那么他也要一起痛,他们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许沁霜嘴唇咬得发白,依然倔强直视许辰砂,准备承接他的怒气,但许辰砂反而缓缓地靠近她,削薄唇边却勾出冷诮笑意,气息冰冷地在她耳边说到:"那么,妹妹,你是不是该懂得我自当沽得善价。"

字字诛心,说完这句,他便推开她,自顾自坐下,视她如无物。

这句话的刻毒含义要过了片刻才慢慢从她心里升起,如极锋利的匕首,一刀见血。

她踉跄后退一步,第一反应是想要拉开门锁,但手抖得竟然无论怎么都打不开那复杂门锁,乱成一片。

许辰砂冷冷看她,然后面无表情地打电话给许停云,让他来接许家三小姐回家,之后再不多看她一眼,也似乎不愿意与她同处一室,径自去了书房。

许停云迅速赶来,想是非常担心,那么含蓄知礼的人按门铃的时候都听出了急躁。

许辰砂出来开门,许沁霜突兀地看到他浓眉深睫似被水浸湿,一张面孔面无人色。许停云似乎也被他的惨淡气色吓了一跳,再看许沁霜满面泪痕,实在不明白这是何种状况,而许辰砂似已不愿多说一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就要关门。

许沁霜直觉不妥伸手一拦,然后就看着许辰砂的手在门上撑了撑,终于滑落,整个人猝然倒了下去。

将许辰砂送到医院后,不料很短时间内叶沉璧就得到消息赶来,对他们解释说,他最近身体都不太好,所以我不免多留意一些,城里过得去的医院都嘱咐过几句,有事记得联系我,毕竟......话说到这里她对他们歉意一笑,对不起。

这句话也实在不用说完,却一样足以让许停云和许沁霜尴尬。

叶沉璧俯身用自己的手试一试许辰砂额头的温度,抬头对他们说话的语气体谅且温婉:"还幸亏有你们在,不然都没有人送他来医院,他今天本来就不太舒服发着烧,在公司一起开会的时候就差点晕倒,车都开不了,我特地送他回家休息,不想反而累了你们,早知道就直接拖他来医院的好。"

她一直是这样亲昵大方的姿态,只絮絮说着与他有关的事,一点不言其他,却滴水不漏将他们划到外人那边。

许沁霜默默看着合目静卧的许辰砂,被他的苍白面色刺得心痛,那句"沽得善价"言犹在耳,心中怆然,也许,他是对的,他一直在做着对的事情,对的选择,叶沉璧,无论从哪方面说都远胜于她。

至于那么依稀一点她执拗握在手心不肯放的,从不曾确切明白是否真正存在过的,说爱太通俗,说恋太平淡,不知如何界定的感情,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许都太过奢华,早已干涸。

罢了。

日子依然静水流深,许老先生夸奖许沁霜最近似乎收了心,不再喜欢往外跑,交际应酬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

她只觉得自己收敛了羽翼,在这个家,这个姓氏所代表的生活流向里,缓慢地沉溺下去。

过往的痛楚还在,爱与恨却变得钝重模糊,恩仇快意是很需要力气的一件事,她莫名地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精力。

唯一的新鲜事是许停云恋爱了,并很快决定要结婚。

许停云大概是许家唯一的模范生,学识,性情都无可挑剔,世家子的温雅斯文令谁都如沐春风。那个幸运的女郎姓程名令,是个父母早逝的孤儿,毫无家世背景可言。许老先生开始并不满意,但奈何许停云坚持,末了也只得叹一句,好在许家也不需要媳妇的家世来增光添彩。

当程令第一次来到许宅的时候,许沁霜远远看着就觉得眼前亮了亮,毫无疑问那是个美人,哪怕她还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容。

瘦,且高,且挺拔,没比高挑的许停云矮多少,一路行来可说是英姿飒爽利落非常,走到近前,只见一双晶莹清朗的眼睛流光溢彩精神奕奕。

许沁霜立刻就明白为何许停云为她钟情,她整个人的干净明朗何等难得,自然焕发光彩,让周遭黯然。

那一餐饭吃得不算愉快,她显然对他们家的种种森严规矩觉得多少有些好笑,虽然愿意配合,但眉间总有一丝淘气笑意。

不多久便是婚礼。许丹青去后,许停云已经是许家实际上的长子,他的婚礼自然是冠盖云集一片繁华。

种种奢华排场许沁霜倒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不以为意,但新娘程令也同样淡定,她虽然不至于顽皮到在婚纱下面穿球鞋,但因为实在长得高,穿平底鞋也驾驭了长长的裙摆,行动依然干净利落。

花好月圆欢乐祥和的氛围是在婚礼仪式完成后才被凝固,万幸。

那是在新娘就要抛出手中花束的时候,一人信步而来如流水行云,却带着种与婚礼完全不搭调的阴郁清冷,周遭人等愕然退让,于是,他走上前,恰恰好,捧花落在了他手中。

小小一束玫瑰,花瓣如丝缎映衬他苍白的手与苍白的脸,异常好看,原本拥上前争抢新娘捧花的女孩子转头看着他,好几个忽然面颊泛上绯红。

许沁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目光冷淡神情傲慢,心里明白,他回来了,许辰砂回来了,这个家欠他的负他的加诸给他的屈辱和摧折,他统统都会还回来。如此高调地出现,只说明他如今已是气定神闲全无顾忌。

许老先生这时候看到他自然惊怒,两人立刻针锋相对。如今的许辰砂,已不再退让,且轻而易举把许老先生气得暴跳如雷。

在暴风雨爆发前一瞬,众人的瞠目结舌中,解围的人是程令,她看着许辰砂一直漫不经心执在手中的花束,温和自然地说到:"传说接到捧花的人预示着被上天眷顾,将是下一个找到伴侣结婚的人,这位先生,恭喜你。"

许辰砂的目光看向今天的新娘,程令的微笑依然平和自在,双目清朗晶莹,淡定从容化解前一刻剑拔弩张。

许沁霜听到许辰砂微微低哑的声音带了清淡笑意,对着程令说到:"我姓许,名辰砂。"

他不再讳言姓氏,因为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而今已经不能再损害他。

然后,她看着他牵出一丝笑容,却道:"谢谢你的祝福。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我希望我找到的那个人是你......这样的女子。"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留,转身扬长而去,手中的捧花一路散开,狼狈零落。

众人大哗,都在交头接耳这许家的这个身份来历暧昧异常的儿子如此搅局,连弟弟的新娘都当众调笑,也可算是家门不幸。

调笑?许沁霜一颗心沉下去,并不,那些人都是睁眼的瞎子,他们完全看不分明,他们全都不了解,只有她明白,许辰砂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而他说出口来,就绝非戏言。

那是他们的初遇。

许沁霜只觉自己仿佛身不由己地触摸着一颗冰冷的水晶球,预示的都是不祥与哀凉。

许辰砂果然不曾浪费一点时间,他以凌厉手段对许氏出手。

从釜底抽薪击碎许氏的行政支持,到狡猾阴险的市场狙击,许沁霜后来惘然回想,许氏传媒帝国的动摇到崩毁,没有超出一年时间。

数代繁华,一朝倾颓。许辰砂他要的不是赢,他就是决然要把对手逼到山穷水尽万仞绝壁。

他自来是杀敌一万不惜自损八千的人。说他对对手心狠么,他对自己更狠。

自从许停云的婚礼过后,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见面,她能看到他也是通过报纸或电视。叶氏传媒lyre签了程令小说的图书版权和影视版权。他出现在签约仪式,因为程令与许辰砂各自的特殊身份,记者当然激动得双眼放光热血沸腾。

活生生的豪门恩怨大戏,此番错过更待何时。

可以想象现场的盛景,因为许辰砂和程令大小不同的照片几乎霸占了所有报纸相关版面。

她把那些照片细心地保留下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他一直带着浅浅微笑,虽然照片那么多混乱奇怪的角度,虽然有几份小报专门以抓拍名人出丑瞬间出名,但拍到的他,都优雅好看。

咦,许沁霜突然一怔--他一直在微笑?以往面对媒体镜头的时候,他鲜少流露笑意,惯常是眉目清冷气势凌人,但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上,他的浅淡笑意明明很真实,甚至,多少有些温暖。

许沁霜的目光在一张大幅特写上停住,那张照片上,程令应该是刚回答完一个问题,自然地对他转过头去,而他带着微笑侧头看她,两人在喧哗中的那一瞬对视被镜头定格下来,美好得让人心里一动。

许沁霜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默默地把报纸全部收拾齐整,折叠完毕,放好。

忽然觉得人生荒唐,自来不信宿命,却忽然觉得也许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他终究遇见的是她,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境遇。

程令日益忙碌,却越忙越是神采奕奕,她很多次看到她在书房工作到很晚,身上胡乱套着许停云的白衬衫加一条牛仔裤,头发挽得乱七八糟。她忙到深夜累了,常会忍不住偷偷溜去花园或跑步或游泳,许沁霜夜来不寐,坐在花园发呆,总能逮住蓬头乱发依然英气勃勃的她。

"妹妹,来,一起。"她也不问她为何没有安分睡觉,只顾兴致勃勃邀她一起。

许沁霜无奈地拉一拉她的衣服,流目看她,说:"原来女作家是这个样子?"

"女作家?"程令哑然失笑,用力摇头,"不不不,天大的误会,我可和什么女作家没半点关系,要说起来么,"她带笑打量长发披肩,裹着黛绿大披肩长裙飘摇,清艳无比的许沁霜,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她们都会希望能够像你。"

许沁霜失笑,凝视她宝光流转的晶莹眼睛,轻声问:"工作真的这么让人愉快?"

程令想一想,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愉快,但就是让人特别兴奋,特别想做好一件事。"

许沁霜倦倦地道:"那真好。"神情黯淡。她从来没有正式工作过一天,更像是不用功的职业学生,学的还都是珠宝鉴赏,纯美术,英国文学等可说是毫无实际用处的专业。许老先生虽然对她多有宽纵,但心底界限分明,许氏偌大家业,并不容"外人"插手,所以她连叶沉璧都不如,虽然叶沉璧也不过挂个名衔。但有那个名头在,对公司事务多少介入,已经可以亲昵地说与许辰砂一起开会,更不要说程令,完全能够凭自己的能力与他一同工作。

程令看她黯然,笑道:"你要是觉得闷,可以来一起玩,电影开机之后来片场看看拍戏什么的,也是新鲜有趣,不过得小心被老爷子知道会挨骂!"

"我去也是添乱,什么都不会。"许沁霜呐呐的。

"谁说要都会?你要真都会大家可紧张了,那不是抢饭碗去了么。"程令只是笑,许沁霜也跟着笑,然后轻声问:"他怎么样?"

"谁?"程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辰砂。"许沁霜轻轻说出这个名字。

"啊......"程令扬起唇角,眼中光芒越发璀璨,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末了只说出来一句:"他很好。"

闻言许沁霜抬眸,想要笑眼眶却酸涩,而程令一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许沁霜的情绪变化,接着说道:"也许他和许家的恩怨已经是冰冻三尺难以化解,但就工作客观来说,没有人比他更出色,更让人心服。妹妹,你曾说有一种男人如同毒品,有意无意都让人迷惑。我倒是不这么看,对于他这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感觉迷惑,只是确实佩服。"

那是程令与许沁霜之间难得的一次推心置腹,是,她从未迷惑,从未盲目,无论是一开始的心折,工作上全心的信任,还是无需言语的懂得,乃至后来阴差阳错的心痛,她一直心中明晰。

程令并未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电影开拍后她真的拉许沁霜去片场玩。

她们两人站在片场,一人英姿飒爽,一人风姿清艳,让见惯了娱乐圈俊男美女的一干人等都纷纷侧目,导演挥手叫苦:"你们两位大美人不要杵在这里,会让我们的女主角心情不好!"

众人都笑,许沁霜看着化好妆后走出来的女主角,笑容僵在嘴角,那据说是个新人,且是许辰砂亲自选定的新人,她气质与外形并非太出色,但有一双异常晶莹清朗的眼睛,眉毛也长得英气勃勃,顾盼生辉。

也许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所以导演教戏分外耐心,虽然新人连连犯错也未曾流露不耐神情。

只程令一人无所察觉,带笑悄声解说给她片场种种,说得兴起手挥目送颇为帅气,突然扑哧笑出来说:"哟,把他给闹出来了。"

来人是许辰砂。人人都起身对他致意。

已是下午时分,他面容有点憔悴,眉间有压抑不下的倦意,见到许沁霜,略觉意外。

"我带妹妹来片场玩玩散心。"程令解释。

许辰砂点头,"一会儿你还有工作,我送妹妹回去。"

许沁霜默默地跟他走。

坐在他的车里,忍不住侧头去看他优美侧脸,虽带着倦容依然好看得让人心底发涩。

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交通状况糟糕,堵车堵得一塌糊涂。外面是车声人声,车里却安静得呼吸都会窒住。

许辰砂看向许沁霜,见她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凄惶,瘦得伶仃,目光茫然,不由心里一软,低哑唤了一句:"妹妹。"伸手轻轻握住许沁霜的手。

许沁霜长睫抖动,俯下身去,把脸颊贴在许辰砂冰凉的手上。

那么冷那么凉,十多年都没能温暖起来。

"妹妹,我送你走,好不好?"许辰砂温和地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要再待在许家。"

许沁霜很想问,为什么不能在许家,这么多年不都在了么,还能更坏么,但似乎被他手上的凉意冻结,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静默地听他说。

他依然声音温和,说的却是惊心动魄的话--"许家就快完了。"他微微带了怜惜,"妹妹,许家会沉下去,我不想累你受无妄之灾。"

许沁霜抬起头来,茫然地笑一笑:"怎么算无妄之灾,你一直在等这一天,我却被许家养了这么多年。"

"妹妹,对不起。"许辰砂轻轻抚摸她长发。

许沁霜道:"如果你是在为那一句沽得善价道歉,那么你更该说对不起的人也许是你自己。"

许辰砂沉默。

许沁霜望着他,声音低回:"你一直是这样,这么伤人,但更伤己,何苦呢?"

许辰砂微微侧开头去。

许沁霜叹了口气,半是苦涩半是释然:"原本我以为你只会这样对人了,现在看来又觉得不是。不过,现在我不会再问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因为现在我明白了,人与人真的不一样。"

她这话说得含糊,但许辰砂听得分明,心中雪亮,从小时候,她就说,我们是一样的,所以到如今,他自己也许尚都不曾直面的心事,在她眼中已然清清楚楚。

他一生颠沛晦涩,只那一双清朗眼睛,是心中流泉,只她一人飒爽,是站在他阴郁底色之外,无过往牵绊,无来日希求,可并肩而立,可从容相对。

许沁霜都看得明白,若说缘分自有天定,也就是说timing决定一切,她与他,失之身份所定相识太早,过往太苦,人心不堪重负,摧折所有。

当许辰砂以雷霆手段开始讲许家推向深渊的第一步时,许沁霜离开了许家。她没有让许辰砂送,自己静静地离开。

许老爷子自然震怒,只道是树倒众人推,自家人也离心离德。他到了这时候,又忘了自己一直将许沁霜视为外人了。

当许沁霜在一处寒冷寂寞的地方停留下来,还是每天买华文报纸,上网去搜索相关的消息,其实,只为了看他一眼。

他行事凌厉,对许家偌大产业鲸吞蚕食毫不手软,一步步将许家逼向山穷水尽。他的人日益消瘦,日益憔悴,本就瘦削如今更是日复一日形销骨立。但他似乎精神尚可,也一反过去的低调,频繁出现在媒体镜头前,出席最多的活动,都是与程令有关。

他一方面让许家几无还手之力,一方面却让程令历经打磨熠熠生辉,成为一颗最受瞩目的星。

媒体上各种传闻此起彼伏,热闹非常,从商战纷争到狗血八卦,林林种种,卖点十足,堪称年度大戏。

许沁霜在铺天盖地的各色报道中,看到有一条小小的花边,许辰砂在机场晕倒,并被偷拍了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被人扶上车。许沁霜心里一沉,立刻拨通他的电话,千里万里,听到他的声音清淡疲倦,心脏立刻紧缩。

两人在电话里也不多话,许辰砂只问她好不好,一句不言自己。她想对他说不要太累,话未出口就觉徒劳,恍惚想起多年前,她心疼他劳累,愤然关了他的电脑却依然语塞无言以对......静默中两人似乎同时想到同一段回忆,许辰砂依然说那三个字:"没关系。"然后是,"我明白,可是,没关系。"话音未落,已压抑不住低低咳嗽。

然后那边有细碎的声音,听来似乎是在医院。

他也有扛不住了去医院的时候。

许沁霜问:"许家已经败落,现在这样奔波,是为了她?"

虽不能见面也能感觉他唇边扬起笑意,"不,不是,我是为了自己。我也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她给我足够尊重,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不会有遗憾。"许辰砂这话说得太过不祥,让许沁霜哽咽无言。

又过一段并不平静的时光,发生了很多事情,媒体时而大肆张扬,时而语焉不详,然后爆出惊天消息,许辰砂败诉入狱。

许沁霜立刻不管不顾往回赶,心里只一个念头,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去坐牢,他已经承担太多,不该再多摧折。

赶回去,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他已经是一捧灰。

医生的鉴定书表明他早已确诊癌细胞扩散,是在监狱里病情恶化内出血去世,据说临去前颇煎熬了一阵,但终究没有熬到天明。

天明,程令就到了。带着保释金。

他没有等到。

他就那样孤零零地去了。备受煎熬,意冷心灰。然后让一切刹那崩溃。

她喃喃地对遗像里他清峭面容说,你一直是这样,这么伤人,但更伤己,何苦呢?

若是一心想要许氏分崩离析,那又为何最后收手未曾斩尽杀绝,导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能将他锒铛入狱?

若是真正认定自己没有信错人,她会得尊重他所有选择,为何隐瞒病例不曾让她知道他早已千疮百孔命不久长?

若是一生不甘宿命,定要站到万仞之巅俯瞰众生,为何又拒绝去走那条最容易的路?

这么伤人,但更伤己,一句何苦,从过去问到现在,没有答案。

到此际方明白,她与他,一生的对白无非就那么几句,来来回回山重水复,属于他们的故事,早就结束。

相依为命的假象都是海市蜃楼的寂寞投影,怨愤激烈的挣扎都是徒劳无益的恋恋不甘,最后意冷心灰的放手无非是永远告别的提前彩排。

一切,也就是这样了。程令带着他的骨灰远走他乡,叶沉璧去了他曾经长久停留的地方,她什么都没有,哪里都没去,人已不在,凭物何用,世间无他,处处皆同,此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不会再有二致,不过都是月光清亮,一片冰凉。人世荒凉。

同类推荐
  • 卧底女老师

    卧底女老师

    她不明白,她只是个菜鸟小警察!为什么处长的要她来这龙蛇混杂的‘教室’卧底?看看他们,个个都是人中极品。毒岛的黑道老大最爱搞老师,每次有要她去买‘杜蕾斯’!农民企业家的公子,今天要她替他给‘姜丝儿’写情书,明天要她给‘葱丝儿’写分手信。她总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踹得‘全市首富的公子’差点断子绝孙。以开殡仪馆为生的‘死神’总是爱粘着她说什么等她去了给她打折。------------------【片段】柳步始,不得不说他是她见过最帅最无敌的男人,没什么大身份,就是农民企业家的公子,俗称富二代。“老师!帮俺写份情书行么?俺手受伤了!”举起自己绑着纱布的手臂证明给她看。点点头,无奈的拿起笔和纸道:“说吧,怎么写?”“亲爱的姜丝儿,俺好想你!”美男子望着外面的窗户,仿佛要诗兴大发一般。“将死。。儿?”这是什么怪名字?她不解的看着他。闻言美男转过头缓慢的说道:“亲爱的!”她木讷的看着他,决定干脆跟着他学,完了再写:“哦。。亲爱的。。”然后呢?而美男却定定的看着她道:“老师,你在叫俺吗?”仿佛头上有无数只乌鸦飞过。。。------------------(涉及黑帮,校园,警察,豪门。。。比较血腥暴戾!比较搞笑。)------------------推荐爆笑的文(shit别叫爷娘娘):推荐徒儿的文:【无敌太子妃】【shit“别惹我”】【“读心”皇后】【逃婚公主个个追】------------------推荐自己的旧文:【肥婆皇后】【废弃狼妃】【无爱侧福晋】【无爱女法医】【黑道女教师】------------------友情连接:【无双】风行烈【恶女神】忆冷香【邪皇后】欧阳安安【冷酷小老公】毒物公主【总裁的小前妻】淡舞【总裁的刁蛮妻】清风恋飘雪---------------------喜欢的亲亲请‘加入收藏’觉得不错的请‘投票推荐’觉得非常好请‘发表评论’
  • 白少,宠妻如命

    白少,宠妻如命

    “小柔,我爱你。”男友的生日宴,公然挽着她异卵双胞胎的妹妹出现,只当她不存在般,诉说着彼此的爱语。她心碎了一地,脸上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艳丽笑容。“既然这样,那我祝你们有情人终成怨偶。”只留给他们一个骄傲的背影,没有人看见,转身之后,她眼角滑落的泪,和心底的绝望。两年的感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直到遇见了他,白胜,英国皇室公主的子孙,国家安全局局长白迟的儿子,国安局反恐特勤队队长,华丽丽的军三代,香港最具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他用他的深情,许给了她一整个宇宙。*【腹黑毒舌卷】“姐姐,爸爸已经答应我和少泉的婚事了,就在皇朝国际酒店举行,少泉说越隆重越好,但是我最想得到的,还是你的祝福,你能去参加吗?”季柔一脸诚恳的说,话语间,透露出的是无尽的炫耀。她暗嘲,这演技倒是越来越长进,都能角逐奥斯卡了。正要说话,一旁的男人却云淡风轻的道:“不巧,我已经答应英女王那天要带妍妍去参加白金汉宫的王室盛宴,季小姐不嫌弃的话,婚礼那天我可以让闵总打个折,就算作是我和妍妍送的礼金了。”看到季柔有如便秘般的表情,她不厚道的想拍桌大笑。事后,她开玩笑问他:“你一个大男人,用这种招,不觉得幼稚啊?”那人勾唇,脸上是风华绝代的浅笑。“招不存在幼稚不幼稚,只要管用就行,你不觉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受打击的么?”*【温情溺宠卷】拍卖会上,他一掷亿金,只为博佳人一笑。她弱弱的问:“我是不是太败家了?”那人答曰:“不会,赚了钱就是用来给老婆败的,不然赚那么多的钱,连个帮我花的人都没有,多没成就感。我现在就缺个人给我败家。”某人无限感动ING“你不要对我太好,会把我宠坏的。”“宠坏就宠坏吧,就算有一天你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只会笑着闭上眼睛。”*【如狼似虎卷】“阿胜,今天又有女人找上门了,她说跟你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某人语气不善。正在她颈项边啃咬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哦”了声:“那你怎么说?”“我说我是你老婆,明媒正娶,情投意合。”男人点点头。“不错,下次再有人上门,你就说你是我孩子她妈,同床共枕,情比金坚。”女人疑惑。“孩子都没有,哪来的妈?”“乖,我们现在不是在造么。我努力点,你很快就能当上妈了。”说完,果断的扑倒,吃之。*
  • 多情少东俏管家

    多情少东俏管家

    他是浩瀚帝国的总裁,更是黑道老大,阴冷霸气,身边的女人多如浮云,他从不会付出任何的感情,他不介意女权主义者扔他砖头,他会用钱狠狠的砸下去,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会用金钱来收买。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人,而她是他的女佣,并且是他买来的女佣,没得跳槽,没得薪水,甚至没有公假!因为她的父亲是烂赌鬼,欠了浩瀚帝国的钱!过分,真的过分,她虽然卖身为奴,却是待字闺中……
  • 女神是怎样被坑爹的

    女神是怎样被坑爹的

    从前有一个貌如女神的姑娘叫夏轻歌。她喜欢一个技术性宅男叫贺至善。还有一个男神级别的哥们喜欢她叫宋白。他们纠结来纠结去。然后,她就变成了女人。子曰:三人行,必有炮灰也!
  • 重生一寒门贵女

    重生一寒门贵女

    ‘言诗诗’:响彻某城的律政俏佳人,人称政界女神。年纪不大,高学历高智商高水准,绝对的“白富美”。人生最值得炫耀的两件事:一,性格是狠绝与可爱的完美结合体,人前滴水不露。二,从未输过关司,但凡她经手的案子无一不赢得漂亮。———————————————————————————————言诗诗:山旮旯里的朴实小村姑,小学三年没毕业,十岁就开始了辛勤的放猪生涯。无机会梳洗打扮,长相不详。人生最值得炫耀的两件事:一,放猪技艺绝佳。二,据说有一个金光闪闪,灼灼其华的富二代律师未婚夫(暗中干黑道营生)。———————————————————————————————当‘言诗诗’成了言诗诗,滟滟风华在人前闪烁,那优雅妩媚的笑容看在众人眼里,打死也不信这是那个只会跟猪打交道的放猪女。多少名门贵介不屑于她,频频挑衅,言诗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容化解。想看她色变出糗,灰土连天的样子,便是想都不要想的事。且看她如何展露风采,颠覆美男心,倾煞众人眼。片断一:身着明艳礼服的女子冲进来,豪放道:“抢亲的,把新郎给我!”婚礼现场一阵轰然动乱。接着西装笔挺的男子从台上缓缓走下,冉冉步伐韵律有秩,勾起嘴角淡淡的笑:“傻啊,打劫政界权贵的女婿。”言诗诗嘟起嘴,他越是这般风度翩翩她越是委屈不爽,雾汽凝了几凝好没骨气的滴下来:“是啊,我就是傻,别人是长大的,我就是傻大的。”男子将人扯进怀里,恶意的按了按,隐隐含笑:“是挺彪,不过这次彪正了,我喜欢!”片断二:秦夜怀揽光裸美艳的如花小娇妻,隐忍之后好事就要得逞。翻云覆雨前身下人出手唤停:“秦夜,停!你不能对我做这种事,我不是你老婆,我是水货。”秦夜从她肩胛里抬头,声音暗哑磁性:“别抬举自己,你分明就是吃货!”低头啃之。言诗诗再唤,软声软语:“秦夜,你要放过我,我感谢你八辈祖宗。”秦夜啃噬得津津有味,声音别味的传出:“你要能为我生个孩子,我八辈祖宗更感谢你!”
热门推荐
  • 我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我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在这本书中,作者以真诚的文字记录了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对教授过自己的老师怀念与感恩,对曾经同学、朋友及共同度美好时光的回忆;对一些社会问题提出的看法并给予包容和理解;对他乡之游的所见所感等等,让我们看到了95后的独特思维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与拷问,从而了解他眼中世界的样子。如果你是一个90后的少年,你会从中间看到自己,如果你已不再年少,这些文字也会让你停下来,找回属于曾经的回忆。
  • 生活的门

    生活的门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
  • 国旗阿妈啦

    国旗阿妈啦

    仁曲珍是一位深深热爱祖国、热爱中国共产党的藏族老人,在四十五年的时间里,这位老共产党员每天执著地将五星红旗在自己的院中挂起来,成为边陲山村一道美丽的风景。胡锦涛总书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知道老人的事迹后,都给予了关注与关怀。《国旗阿妈啦》的作者杨年华深入老人所在的樟木镇帮村采访、拍摄,对老人的人生故事进行了解,对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升旗行为进行探寻,最终写成本书。《国旗阿妈啦》以老人一生的坎坷经历,尤其作为旧农奴,在西藏和平解放前后生活、尊严上的翻天覆地变化为核心,以老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描写对象,进而将镜头拉远,焦点扩大到老人所在的一个村、一个镇的数十年发展。
  • 万华仙道

    万华仙道

    仙界至宝万华珠遗落人间,废柴李修贤意外开启神秘空间!用空间中所催生灵药换取海量功法、法器、符篆、阵法等修炼资源,修仙不再难!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影视文化(生命百科)

    影视文化(生命百科)

    卢米埃尔完成电影的发明后,于1896年雇用了二十多个助手,经过训练,分派到世界各地去放映他的电影,并随地摄取新的电影素材,回来制成新的电影节目。这样,就大大地促进了电影事业的发展与推广。同年,电影也传入了中国。
  • 爸爸给女儿讲的365夜经典故事

    爸爸给女儿讲的365夜经典故事

    《爸爸给女儿讲的365夜经典故事》内容丰富,系枕边书“父母给孩子讲的365夜经典故事丛书”之一。全世界的孩子都在用不同的文字,阅读着书里这些流传百年的经典故事。
  • 校园首席:王子驾到

    校园首席:王子驾到

    Angel’sLove,天使爱,代表至真至纯的爱。传说中生长在我们市郊外石源山的伊莫崖的峭壁之上,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寻获过……我,初夏,西泽高中高二学生。因为妈妈再婚嫁给了超人气帅哥学生会长王子峻的总裁老爸,我因此也在一夜之间由普通丫头成长为名门千金。本以为可以幸福生活下去,但是男友和姐妹的背叛,王子峻的不明确,尹莎莎的出现,尹少枫的温柔可爱,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让将到手的幸福从身边溜走。但不管如何,我永远都相信有天使爱的存在,我都会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加油!l
  •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宝庆十九年春,大佑国皇太子大婚,大将军之女入主东宫。一个不是淑女的将门千金遭遇一个不是文韬武略的中庸太子,到底是佳偶天成,还是冤家路窄?成婚一年不足,太子忽然休妻。迷影重重,生死茫茫,这样一来,还是不是大团圆结局?
  • 史记一日一得

    史记一日一得

    翻开历史,你会发现,我们的许多故事其实古人早已演绎过!甚至同样的故事我们依然在演绎,依然那么投入,那么有激情。路是人走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无疑布满荆棘坎坷,也正因此,我们从没嘲笑过前车之覆,我们鄙夷的是重蹈覆辙!人生不能彩排,你想让你的人生少走一些弯路吗?你想让你的人生演绎得更加精彩吗?亲爱的朋友们,面对着喧嚣的世界,你不妨暂停脚步,倾听一下来自历史的声音;汲取一下司马迁在《史记》中所给予我们的人生智慧!也许,你的人生从此就别有了一番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