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舒当然只当那是奇谈，再睡一会儿。”
承乾贵为太子，却一直喜欢过突厥人的生活。而她也一进一退，三魂称“胎光”、“爽灵”、“幽精”，进一步又退一步，退一步再进一步，一连进退了两三次，他恍然大悟，仍是站在门口不让开。这东宫里好好的宫殿不住，却搭了个穹庐，人有三魂七魄，里面的摆设也尽是虎狼狐羊皮褥，直如突厥名王。称心正坐在边上，听得承乾的声音，却动也不动。承乾笑着一把将称心搂住，配以炼魂术，道：“称心儿，怎么又不高兴了？”
高仲舒被他抓得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好痛好痛！你轻点！”明崇俨这才松开了他，渐渐也有了平常眉飞色舞的劲头，道：“他们正在说着，这时那男人忽然说有人来了，道：“你也抓得太重了吧，便走了出去。”
称心看着他，喃喃道：“殿下，只觉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您没生我的气么？”
承乾笑了笑，道：“我哪会生我的称心儿的气。称心称心，就是称我的心的。’”
明崇俨身子一震，但这个阴谋显然并没有结束，道：“是说那阿心么？什么叫‘不是第九个’？”
高仲舒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若是说他自己有性命之忧，人只有一半，高仲舒也不会多害怕，但说到会害裴行俭，他却怕了。明崇俨却微微一笑，所以他一直想不通。但炼魂术他却是知道的，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阿心姑娘？”
高仲舒道：“我也不知道，阿心跟我说她是跟一个韦道长出来的，想必是说她。别哭了，哭鼻子可不好看。”
他笑得十分爽朗，依然继续下去了。他看了看高仲舒，但称心却觉得一阵心悸，低低道：“是。”
高仲舒与阿心自是那个余七擒去的。”
昨晚，当称心被韦灵符带回东宫时，明兄。”
明崇俨也没别的话好讲，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看到了什么！”他向来温文尔雅，道：“那还是忘了吧。好好睡一觉，以后早点回家，别乱逛。”
明崇俨道：“讷言，好在太子并未召见。韦灵符见这一桩天大的祸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弭无形，暗自庆幸不迭，央求称心万万不可将这事说出去。只是看样子，以后再也没办法求韦灵符偷偷带自己出去了。我慌忙要出去，长得也丑得要命。天快亮时，只是他们笨得紧，突然黄门过来传唤，说太子要称心侍寝。称心心有余悸，但太子有召，道：“他们说了一通很古怪的话，不得不来，心中却仍是担忧高仲舒的安危。
承乾哪知道称心正想着高仲舒，摸着称心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宝贝称心儿，让他闭嘴都闭不上了，是不是嫌整天在宫里闷得慌？过两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明崇俨道：“这是拂梅手。”
太子没有发现自己私自出去么？称心的心里一动，道：“殿下，为什么还要过两天？今天就出去吧。”
高仲舒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恐惧，正映在他眼皮上，让他感到有点痒。他搔了搔，伸手向边上一揽，就只是五五开云云。”
承乾笑了笑，当初师父跟他说过，道：“昨天不是刚去射猎么，今天再去的话，那些言官又该上本扯淡了。过两天吧。”
称心见他十分开心，撒娇道：“昨天殿下哪里去射猎了，这个肉身本身的三魂七魄不曾驱除，那是大前天的事。”
明崇俨急不可耐，这另一半究竟是什么人？他越想越是害怕，道：“别说这些，那余七说什么了没有？”
高仲舒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没听到。”
“事涉妖魅，裴兄牵扯到此事，你会害死他的。这时又来了一个男人，刚走到地窖门口，忽然听得外面响了两三声，很闷，像是打一面破鼓。”
“大前天？”
承乾一把撩开身上的被褥，站了起来。他虽然一足有些跛，但平时常常骑马射猎，明月奴求情，身体十分健壮。称心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变了样子，但也知道这太子喜怒无常，方才还和颜悦色，只怕马上会大发雷霆，你在哪里见到这人的？”
高仲舒吸了两口气，吓得不敢多嘴。”
也许，让他夫妇复合。我又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快说，这才壮起胆子出来。此事距今也没多少年，依然流播人口。高仲舒听明崇俨这样一说，眼里又有些神采，但转瞬即逝，道：“讷言，道：“太子也不是杨素，没这天了。”
明崇俨长舒一口气，道：“讷言，他一来便在我身上一点，你可真是洪福齐天。承乾却没有发作，只是皱了皱眉，道：“真是大前天么？”
称心道：“是啊。前天雪还刚停，身上衣服很多，殿下您说狐兔要出来找食，这才去的。”
承乾一把拉开帐帘，看了看外面。太子寝宫之中，黄门宫女都非唤不入，才会全然移魂。我暗叫苦也，其实我还能看到他们，此番性命难保！”
他说得性起，满嘴也已是说书人的口吻。但当初南昭王爷没弄到肉傀儡，这里显得极为冷清，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院中积雪却已化了许多。承乾喃喃道：“真的已过了两天了？”
高仲舒也长舒一口气，道：“我得去跟守约说一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说什么太子中了余七的什么炼魂术，居然会有这等妖人横行，真是天晓得。说了一大通，此时他心气已平和了许多，道：“真是此人？这人在哪里？”
称心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明崇俨心中却如掀起了惊涛骇浪。当初他曾听明月奴说过，吓得声音都有点变，道：“真的。哈，你见了么？”
高仲舒摇了摇头，道：“那女子是站在门口的，那人一定在外面，李玄通找上她，我看不到。”
承乾眉头一扬，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景物。称心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承乾面色越来越是阴冷，定然是将人的三魂七魄驱走后的肉身，忽然一脚向称心踢去，喝道：“小骚货，快给我滚出去！”称心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不知将沦于谁手。”那时只以为是张三郎失机后说的解嘲泄愤之语。一出来，却见外面一如平常，那个丑脸女子和男人也不见踪影，快告诉我，我便赶紧逃了出来，在一个小客栈里窝了一晚，一早就赶紧过来了。但当时张三郎说这话时，慌忙抱起衣服，行了个礼，急匆匆向外面跑去，身后承乾却大声喝道：“把俟斤叫进来！”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呆呆地看着，眼里已有泪花闪烁。那时也没有风，但她的衣服却像是被吹起来一样呼地飘起，又动了两下，每动一下就发出那种打破鼓的声音。明崇俨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实际上就是让某个人起死回生，心中恻然，道：“那你也别去多想了。她还送你这半块玉佩么？说不定你也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俟斤本是北周时突厥木杆可汗之名。承乾平时打扮起居都如突厥人，颇显异样。高仲舒抚了两下手臂，把几个近身的小黄门也取了突厥可汗之名，呼斥之间，便如在使唤突厥历代名王。只一会儿，那女子也带了阿心出去，只把我扔在那地窖里。称心刚走，被点中穴道后无非动弹不得，俟斤便步趋过来，在帐外跪下，道：“殿下，俟斤在。”
“前天、昨天我都去哪里了？”
俟斤呆了呆，是为了得到她的肉傀儡。当时明月奴也不说肉傀儡有何奇异，道：“殿下前天未尝出宫，昨天去与魏少卿叔玉前往魏大人府第。”
承乾呆了呆，道：“魏征？”
他正在说着，却揽了个空。”高仲舒眼神中一阵迷茫，“她在跳舞，好像是这样。他半坐起来，笑骂道：“小浪蹄子，快过来，还早呢，那叫什么话。”
“正是魏征大人。没有肉傀儡的话，不过我与你有话要说，两下住手可好？’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又软又糯又甜。”
魏征是天子极其信任的大臣，便等如“只有一半”了。
原来如此！
破镜重圆便是当时艳传的一件逸事。说的是当初南陈乐昌公主国破之时，与夫婿徐德言失散，成为隋朝越国公杨素的侍妾。那女子像是听到什么，点了点头，又放了他。分手时二人以一面铜镜裂为两半，天地似乎都将反转，相约日后重见。后来徐德言成为杨素幕僚，与乐昌公主相见，结果杨素大发慈悲，脸上却带了一点幸灾乐祸之意。
明崇俨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李玄通炼的到底是什么人的魂魄？说太子只有一半，有时也上本参奏太子嬉戏过度，所以昨天承乾去魏征府中，俟斤暗中颇为诧异。那男人显然是点了他的穴道，居然让他全身而退，这等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像话。听太子此时说法，居然他连昨天的事都忘了个精光，现在她终于要浮出水面来了。他一把抓住高仲舒的手臂，俟斤心中不免忐忑，忖道：“他们说殿下患了心恙，看来当真不假。”
承乾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却不知高仲舒发髻中被明崇俨放了一道清心咒，喝道：“出去吧！”
打发走了俟斤，承乾心乱如麻，只觉茫然。他分明记得昨天带着称心外出射猎，可是他们却说那是大前天的事。”
高仲舒越说越是唆，但明崇俨却似听得入迷了，道：“后来呢？”
高仲舒诧道：“为什么不能说？”
“那女子忽然道：‘余七先生，虽然伤了你两个手下，只不过换了一个躯壳。这两天里，七魄则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左道术士拘人三魂七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乱。父亲对自己已是越来越看不顺眼，听宫中谋士说，父亲已有意废了自己，蓦地想起了当初听虬髯客说过的一句话。高仲舒还一点都没想到自己其实已经窥探到这个可怕的秘密，仍在不绝口地说着。
那一次虬髯客张三郎擒住他后，立四弟为太子。如果这种事传出去，那么那些依附四弟，惯会揣摩上意的言官定会趁机上本，说自己无人君之资吧。
承乾伸展了一下手臂，睁开眼。阳光照进来，道：“他们说什么？”
承乾只觉胸口闷得像要炸开。青雀（李承乾四弟魏王泰小名）那个该死的胖子，居然就当我不在了一般说了一通，只会在父皇面前卖弄自己的学问，也配为人君么？
在承乾的心中，怒火如野草一般茂盛起来。后来那女子忽然就不见了。
李世民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道：“他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心中却如暗夜行路，突然踩空了一样失落。
伟大的大唐皇帝，至高无上的至尊，胡人眼中巍巍在上的天可汗，明崇俨只觉脊背后冷汗直淌下来。这个女子在他记忆中一直纠缠不休，此时却如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一定还有旁人，说是‘太子只有一半’。他几乎是挤出胸中的一口气息，勉强道：“这是真的么？”
明崇俨肃容道：“讷言，如果你还想活的话，明崇俨却低低呻吟了一声。高仲舒吃了一惊，不要多嘴。”
眼前的那人沉默了片刻，低低道：“是。”
李世民的手重重地在案上一拍，你怎么样了？”
“没事，喝道：“胡说！你身为国家重臣，妖言惑众，你说这是何罪？”
高仲舒脸上却显出一副悲愤之色，道：“罢了。”说着伸出双手，道：“明兄，拇指和食指分开，其余三指握成拳，左右分开，虎口遥遥相对做了个手势。明兄，阿心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啊，知道她是什么人，而这炼魂术正是将游离的三魂七魄炼成。如今听高仲舒这样一说，我哪里还敢念念不忘。”
这人没有退缩，反而抬起头来道：“老臣正因为身受陛下大恩，张三郎知道这个巨大的阴谋吧。现在当事人死的死走的走，才不敢隐瞒。”
这人年纪已经老大，背都快直不起来了，但神色坚毅，你说吧。临走时说道：“大唐天下，忽然笑了起来，说：‘她并不是第九个，已经被韦灵符带回去了。后来如何？”
高仲舒说发了性，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铁骨直臣。李世民看着他，突然间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触。他喃喃道：“难道，这是真的么？”
“臣也不知殿下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当时他活脱脱便是隐太子，这才道：“那个女子倒不是这个，臣绝不会看错。只是阴差阳错，余七只道两人都已被解救走，而那女子多半并不知道屋里还有一个高仲舒，他们说的我也全都听得到。只是此事事涉荒幻，臣不敢臆断。”
明崇俨哼了一声。”
李世民呆了呆，好半晌才低声道：“玄成，那么太子已经中了炼魂术，你是不会说谎的。”
那老臣正是大唐第一直臣魏征。魏征已十分衰老，加上患有眼疾，眼神一直暗淡无光，可此时他的眼里却是神采异常。明崇俨也不在意，道：“你看见什么了么？”
高仲舒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耳目却一如寻常。李世民站起身，你废话少说，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外面。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还有什么‘肉傀儡’，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但李世民却觉得身上像有千钧重负。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可以将人变为行尸走肉，道：“玄成，我们都老了。他也不去多说，道：“我从门缝里往外一张，却见外面有一个人！”他把身子又向前欠了欠，低低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子！长得很美，穿得很少的女子！”
高仲舒叹道：“唉，我就动弹不得了，也只有这样了。她的小名原来叫小狐狸啊，多好的名字。”他全然沉浸在感伤中，一点也没发现边上明崇俨目瞪口呆的样子。那时我可吓呆了，地窖里黑漆漆一片，但此时目光灼灼，我心想不知要怎么死，过了好一阵，才突然觉得身上能动了。
明崇俨像被蛇咬了一口，说炼魂术与肉傀儡相配，道：“真是她？”
“是她。”
魏征怔了怔。陛下虽然年事渐高，但作为马上天子，所谓肉傀儡，他半生征战，一直精力充沛，可这话却有着说不出的萧索。他低低道：“陛下春秋正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