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陈丹崖(新文学)》一九一七年二月一日初刊于《新青年》第二卷第六号,后收入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的《独秀文存》。
丹崖先生:
惠书详示对于新文学之意见,读之不禁狂喜,谅胡适君亦有同情也。惠书有云:"文字之作用,外之可以代表一国之文化,内之可以改造社会,革新思想。"又云:"文字者,即代表言语之机械也。"此二段名言,前者即排斥古典主义之理由,后者即不避俗语之理由。
足下所怀重大之疑,实已自行解释,无待他人之赘言矣。
行文原不必故意禁止用典。若古典主义之敝,乃在有意用典及模仿古人,以为非此则不高尚优美、隽永妍妙,以如是陈陈相因之文体,如何能代表文化?如何能改造社会、革新思想耶?西洋近代文学,喜以剧本、小说实写当时之社会,古典实无所用之。实写社会,即近代文学家之大理想大本领。实写以外,别无所谓理想,别无所谓有物也。吾辈有口,不必专与上流社会谈话。人类语言,亦非上流社会可以代表。优婉明洁之情智,更非上流社会之专有物。故《国风》《楚词》多当时里巷之言也。
爱国哀音,与夫以悲天悯人而执笔者,皆世界上可敬之文豪。胡适君所薄无病之呻吟,非指此类。胡君所谓,正为啸傲湖山,发愁叹肤词辈耳。匆复不尽欲言。
独秀一九一七,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