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泽把密旨交给水溶,事情就算这样定下来,紫昊在三日之后被抱进了宫里,玄泽只说很喜欢这孩子,要抱在身边以解他老年寂寞。朝中大臣都没什么意见,毕竟皇上才五十来岁,身体很健壮,虽然太子倒了,但还有大皇子,没有人会把一个孩子放在心上。
黛玉便把紫炅抱在身边,一边打理府上的琐事,一边教养女儿。日子过的倒也不算寂寞。
紫炅已经开始认字了,黛玉先把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书找来,一个个只给她认,天气变暖了,黛玉又带着她到园子里,告诉孩子,青草发芽,绿树开花,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叶子是绿色的等等大自然的事物。
紫炅进步很快,暮春到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初步被三字经了,水溶每回从朝中回来,最大的事情便是把女儿抱在怀里,听她咿咿呀呀的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紫炅很乖,父王没回下朝,她都会提醒父王先喝口茶,然后要洗脸,然后才要抱抱,接着便会把一天学的东西一样样跟水溶学出来,等着父王夸奖。
这日,水溶因朝中有事,午饭没有回来吃,黛玉便叫紫炅和奶妈子同自己一起吃饭。
饭菜都摆上来了,紫炅却坐在饭桌前,说什么也不吃。
黛玉便问:“紫炅,你怎么不吃饭?这些你都不喜欢吃吗?”
“不是,母妃,我要等父王回来再吃。”
“父王有事,不回来吃饭了,晚上父王才回来,母妃和你一起吃,不好吗?”黛玉微笑着说道,示意奶妈子把稀粥用银汤匙喂她。
“好,晚上等父王一起吃。”紫炅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勉强接受了奶妈喂得饭。
“紫炅乖,晚上咱们一定等父王一起吃。”黛玉看着女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却甜蜜无比,这小丫头,才两周岁半就知道挂念父亲了,将来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母妃,你今天说的自然万物就是咱们家园子里的那些吗?”
“不是,自然万物有很多很多东西,她包括咱们家园子,也包括舅舅家,还有姑妈家,还有京城各家老百姓,和天下的百姓,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总之,只要是紫炅看见的东西,都是自然万物。”
“母妃,你说的‘天下’是什么意思?”紫炅吃了口饭,又问道。
“你先吃饭,等吃了饭,妈妈给你说天下是什么意思,等改日父王有时间,父王和母后带着你到城外去看看粮食是怎么长出来的,好不好?”
“嗯,好。”紫炅高兴的答应着,又吃了一大口饭。
黛玉满意的看着女儿吃饭的样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紫炅紫昊和紫晨三个孩子,身体都很好,出奇的健壮,这方面一点也不像黛玉小时候,端柔每每说起这事的时候,就说这三个孩子的身体都像父亲,从小就壮的像头牛一样。
水溶好不容易抽了一个空闲的时间,便打算和黛玉一起带着女儿紫炅往城外去散心。
天气暖了许多,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了,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蓬勃的季节,黛玉让春纤拿着自己做的风筝,还带着一些点心果子,榛子松仁等物,并水溶行军用的水壶,几人便换了普通绸缎衣衫,看上去不过像是普通的商人之家,无心太张扬,这是黛玉的意思。
只用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水溶一家三口,并一个赶车的家人,另一辆坐着春纤和芳官两个丫头,并一些吃食。
出了城,直接往西走了两三里路,便是一片麦田。碧油油的麦田随风起着层层波浪,一下下往远处散开去,像一片碧绿的大海。近处还有几块农田,种了油菜花,黄灿灿的花儿迎风起舞,更有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寻了一处溪边的青草地,水溶叫停下车,然后便掀起了车帘,对黛玉笑道:“行了,就是这里吧,走的太远了晚上回去还得赶路。”
黛玉探出身子,看看外边秀丽的风景,虽然没有山石穿凿,却处处都是一番欣欣向荣的自然风光,于是便笑道:“这里很好,正是要紫炅见见这样自然的风景。”于是便扶着水溶的手下车,水溶又探身抱下了女儿。
小紫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她站在青青的草地上,看看头上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再看看远处绿绿的麦田,挺拔的树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没有修剪的整齐的花木,没有雕刻的玲珑的山石,青草长在泥土中,踩上去那样柔软,小鸟飞翔在天空上,看上去那样自由,小小的女孩儿就这样站在那里,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
黛玉也好久没有在这样自由的空气中呼吸了,张开双手,迎着风,浅灰色的裙子被风一吹便呼啦啦飞扬起来,窄袖杏黄色春衫更是被风吹的飘向一边,此时的她,真像一直飞在天上的鸟儿。
“母妃,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吗?”紫炅回过头,看着母亲温暖的微笑,真诚的问道。
“是,你看,广阔的天空是鸟儿的家,只知道倒在笼子里,等候主人喂食的金丝雀不是真正的鸟儿,那只是人的玩物而已。鸟儿应该像鸟中之王——雄鹰一样,在长空中搏击。”黛玉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感慨的说道。
“母妃,我不做笼中的金丝雀,我要做天上飞的雄鹰。”紫炅看着广阔的天空,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对,咱们的紫炅,要做搏击长空的鹰,来,把咱们的鹰放到天上去吧。”水溶拿着黛玉做的风筝,在女儿面前晃晃,微笑着说道。
“哈,父王,这只鹰是母妃为我做的。”紫炅见了水溶手中的风筝,便上去抢夺。
“父王知道这是你的,来,父王帮你放到天上去。”水溶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一段风筝线,把鹰交在黛玉的手中,然后跑出去,慢慢的放起来。
黑色的雄鹰在春风中冉冉飞起,越飞越高,水溶在下面牵着风筝的线,搂着女儿,父女二人看着天上的风筝,在那里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黛玉坐车也有些累了,便坐在春纤铺的一块厚厚的毛毡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那边的丈夫和女儿,清凉的树荫下吹着凉风,惬意的很。
春纤和芳官儿也去放风筝了,两个赶车的家人牵了马儿去放牧。
自由的空气真好,黛玉坐的累了,干脆往后一倒,躺在毛毡上,反正四处没有人,不过是远处麦田里有除草的百姓,百姓们从来都不去计较这些出来游玩的富家人,因为他们很忙,没有这样的闲时间。
黛玉坐的累了,索性便往后一仰,躺到了柔软的毛毡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奢华的浓荫和新鲜的空气。
黛玉正在享受着这一片宁静,便隐隐的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来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初时黛玉并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春纤或者芳官儿回来喝水,或者路过的农妇而已,但是脚步慢慢的靠近,黛玉却不得不坐起来,回身看看来者何人。
只见一个农妇,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裙,头上包着兰花细布的包头,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一脸的沧桑正往这边走来。
黛玉回头看时,只觉得此人十分的面熟,细细想来,却是凤姐儿的模样,于是便开口叫了一声:“凤姐姐。”
妇人猛然抬头,迟疑的目光略微有些呆滞,但只是瞬间,继而边放出光亮,惊喜的叫了一声:“林妹妹!”然后又黯淡下去。
“凤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啊。”黛玉上前抓住凤姐的手,往日的横针不拿竖线不捻的纤纤细指,如今已经粗糙不堪。
“我就在这边的小村里住着啊,就是原来刘姥姥的那个村,那边几亩麦田便是我的,只是妹妹因何到了这里?听说妹妹如今已经是北靜王的妃子了,皇上还特有‘潇湘妃子’的封号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姐儿模样改了,但利落的脾气没改。
黛玉笑笑,指指那边正在抱着女儿放风筝的水溶,说道:“王爷跟我带着孩子出来玩呢,因见这里空气清新,草地也干净,便选了这一处。却不想碰到了姐姐,姐姐如今怎样?怎么到了这里?”
“唉,说起来话很长了,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中午便去我家里吃点庄户饭,妹妹若是嫌弃,我便不敢说了。”凤姐儿从黛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反在黛玉的手背上拍了拍,很亲昵的样子,就像当初在大观园里一样。
黛玉笑道:“哪里话,怎么会嫌弃姐姐,想当初我住在那府里,还多亏了姐姐暗中照顾,当日的恩情,怎么能忘了呢。”
“既是这样,容我把这饭菜和水给那几个短工送过去,便跟我家去坐坐。”凤姐儿听了黛玉的话,自然十分的高兴。
“姐姐的田地在哪里?不如我们带着孩子一块过去瞧瞧,也好让她知道粮食来的不容易。”黛玉便笑道。
“这容易的很,就在那边。”凤姐儿指指不远处的麦田,那里有三个农民在那里除草。
“好,姐姐等等,”黛玉转身,便喊水溶和紫炅,正好春纤和芳官儿也听见了,便都一起过来。
凤姐儿见春纤和芳官儿两个当日不起眼的毛丫头今日出落的这边水灵灵的,心中便羡慕的紧,笑道:“还是林妹妹会调理人,瞧这两个姑娘如今出落的花朵儿一般的人物了。”
春纤和芳官忙上来问好,嘴里依旧称“二奶奶”。
凤姐儿便摇摇手,无奈的笑道:“如今可别提二奶奶这三个字,那都是老皇历了,不怕你们笑话,琏二爷早就给了我一纸休书,我已经不是什么二奶奶了,如今这村子里,大家都叫我凤嫂子,你们若不嫌弃,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黛玉同水溶说了自己的意思,水溶也很赞同,几人便慢慢的向田地那边走去,一边走,黛玉一边问道:“凤姐姐,如今你一个人过吗?”
“可不我一个人过?幸好当初给了刘姥姥几两银子,又让平儿帮我在这里置办了这十来亩薄田,不然如今可是连口饭吃都没有呢。”
“你一个人,怎么种这十来亩田?都是雇了佃户吗?”春纤便奇怪的问道。
“傻丫头,我哪里雇得起佃户?雇了佃户,只怕粮食都给他们分了,哪里还有我的一份?我只雇短工,一连两天的零工,从来不固定人,短工工钱少,干活还卖力,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雇了长工,人家背后还不说闲话?”凤姐儿一边说,一边走,脚步倒是比大家都快些。
黛玉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心中暗暗的感叹世事无常。当初千娇百宠,八面威风的凤姐姐,如今也要自己动手耕种土地了,只是那股子要强的劲儿还不减,连走路都带着一股劲。于是笑道:“凤姐姐,我看你如今的身子骨倒是好了许多。走起路来怎么比我们都快?”
“嗨,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当初在那国公府里住着,什么锦衣玉食的,身子还偏生那么弱,如今天天吃这庄户饭,早起晚睡的干活,身子倒是强壮了许多。可不是我说的,我就是天生的劳苦命。”凤姐儿一边自我嘲讽着,一边回头逗弄紫炅。
“听姐姐这话说的,我都想到这里来住一阵子了。”黛玉一边随着凤姐儿的身边慢慢的走着,一边笑道。
“你?来这种地方住?别开玩笑了。”凤姐儿连连摆手。
“怎么不能?你以为我吃不了苦?跟你说,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说不定那一天,我同王爷便辞去朝中的繁琐杂事,跑到一个角落里隐居起来。”黛玉无意间发现了路边的两朵淡紫色野花,便一边快走两步,到前面采下了下来,捻在手中,细细的端详一番,又交给了春纤。
春纤便接过野花,给黛玉插在鬓间,黛玉清丽脱俗的面容立刻更俏丽了几分。
“你若是真的来了,咱们做个邻居,以后农闲了,也好一起说说话。做做针线。”凤姐儿倒是爽朗,看来她已经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日升而起,日落而栖。倒也是一种超然的享受。
几人一边说着,便到了凤姐儿的麦田边上,黛玉站在田埂上,静静的看着一颗颗麦苗,心中便觉得既遥远,又亲切。
遥远的是,自己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庄家,原来这样青青的,草一样的东西结出了种子,便可以果腹,它们没有漂亮的花朵,没有珍奇的绿叶,这么平凡,平凡的就像芸芸众生,就像老百姓一样,从不夺人的视线,但人们却谁都离不开它。你可以不种,可以不认识,但你不可能不吃。这就是庄家,华夏民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明。
“母妃,这就是麦子吗?怎么像草一样?它结的种子便是麦子吗?麦子真的可以磨成面粉可以作出好吃的点心吗?”紫炅一路上不说话,此时突然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黛玉回眸,温柔的笑笑,轻轻的抚摸这女儿乌黑的头发,轻声说道:“你问的这些,都是真的,这是麦子,我们的祖先从野草中慢慢的培育出来,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种子,人们在秋天种上它,它发芽以后,经过大雪的覆盖,在第二年春天再返青,然后在夏天成熟。过一段时间,等麦子熟的时候,母妃再带你来,到那时,你便可以亲眼看见麦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它是怎样被磨成面粉的。好不好?”
“好!母妃最好了。”紫炅高兴的扑到黛玉的怀里,黛玉抱起她,轻轻的吻了吻孩子柔嫩的脸颊。
“紫炅,你看看那些农民伯伯,他们都在辛苦的劳动,你看他们都因为风吹日晒,脸都变得那样黑黝黝的,你想想我们平时府上的饭菜,总有吃不了剩下的,便都倒了,我们不觉得怎样,可是那都是这些农民伯伯辛辛苦苦干活得来的劳动果实,知道吗?”水溶指指那边正在锄草的农民,轻声教导女儿。
紫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看那边的几个人,再看看水溶。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精灵之气。
凤姐儿跟那几个干活的人交代清楚了饭菜和茶水,便转身过来,对黛玉笑道:“林妹妹,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把车赶过来?”
“姐姐也太瞧不起我了,今儿我偏要跟姐姐比比谁更能走路呢。”黛玉一边佯怒的笑道。
“妹妹进了北靜王府,真是变了很多,原来那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整个人透着一种红润健康的美丽,真是叫人羡慕啊。”
“姐姐羡慕我什么?荣华富贵吗?”黛玉有心探问凤姐儿如今的心态,便开玩笑似的问道。
“唉,不怕你笑话,如今啊,什么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是虚无的东西,你们也别笑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实话,我是被我两个姑妈半路扔掉的,因为我路上得了病,她们西去的时候嫌我是个累赘,便把我扔到客栈里,自己偷偷的上了路,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也没法说了,反正我到了这里的时候,连刘姥姥都不认识我的。什么苦我都吃了,乞讨,捡破烂,我怕有坏人欺负我,便把自己弄得肮脏不堪,一步步的走回来。妹妹你说,我经历了这些,还谈什么荣华富贵?我如今只知道,踏踏实实的活着是最好的。”凤姐儿一边走一边说,嘴里像核桃车子一样,呱啦呱啦的说起来没完。
凤姐儿平淡的说着自己的往事,在黛玉几人听起来,真是从未想到过的事情,这都是第一次听说,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面前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人身上。不说黛玉,就连水溶也心生无限感慨。
待到了马车旁边,水溶便叫了家人赶过马车来,众人上了车,凤姐儿指路,众人便往那边一个小村子走去。
凤姐儿住的是一个简单的农家院落。有二百多个平方大小,朝西的大门,三间北房,两明一暗,明处待客,或者做些零碎的农活,西厢房做厨房,另外放些零碎食物,米,面,菜蔬等,东厢房是仓库,存放粮食,放些农用工具等,小小的院子,是农家最普通的那种,迎着门口种着几棵不知名的花,开得红艳艳的,很喜庆的样子。花下爬着一只小黑狗,见了黛玉等人不但不叫,反而摇着尾巴讨好。惹得紫炅总想去摸它。小院子里处处都收拾的干净利索,小而不乱,足见主人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
黛玉见了,便十分喜欢,笑道:“凤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样,过着陶渊明式的生活,倒也自在的紧,我好生羡慕呢。”
凤姐儿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连咱们原来下三等的奴才都不如,只是有一样,这小小的院子里,却是真正的为我独尊。除了我之外,便是那只小笨狗是个活物了,原来养了几只鸡,弄得院子里脏兮兮的,我便都卖了,若要吃鸡蛋,便去邻居家买几个来,倒是省心些。”
“真是好的很,只是不知今天凤姐姐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呢?”黛玉一边从水溶怀里抱过紫炅,让她自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边问着凤姐儿。
“你们随便坐,里面屋子里有花生,爱吃便只管拿,那边有藤椅,是这里的街坊帮着编的,虽然不如咱们原来的软塌,但坐上去也极舒服,我就不招呼你们喝茶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你们只等我的好饭吧。等我亲自下厨,保证你们都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凤姐说着,便在院子里的水缸里舀出了水来,倒进一个大陶瓷盆子里洗干净了手,拿了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手巾擦干了,便进了西厢房。
黛玉听了,倒是喜欢她的随性洒脱,便带着春纤和芳官儿进了屋子,水溶便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两个家人在院子外边看车。
不大会儿的功夫,凤姐儿便端出了六个菜来,一个春葱拌豆腐,一个香椿芽炒鸡蛋,一个槐花煎饼,一个蒜蓉灰条菜,一个香脆山药条,上面滚了黑芝麻,一个清油煎蚕蛹。黛玉和水溶看时,只见白绿黄红黑五颜六色的,看上去直教人流口水,另有一盆黄灿灿的玉米糊糊粥,一大盘自家蒸的白面满头。一色青花粗瓷花碗,淡黄的竹筷子,全都是黛玉未曾见过的,虽然简陋,但却拙朴,处处透着原始人生的古朴情调,再配着这养的藤编椅子,更是让人觉得田园生活的乐趣。
“凤姐姐,原来他们都说你不懂的情调,是个俗之又俗的人,如今看来却是大错了。”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让春纤和芳官儿也坐了。
“我那时候,只知道应付太太那些事,那里有闲心思弄这些,如今虽然地里的庄稼活累些,但心情却闲散,所以平日自己吃饭的时候,便总是琢磨着弄点花样出来,一来二去,便练出了一点厨艺,来,王爷,您可别笑话,咱们农家就是这样的。”凤姐儿一边说,一边凤又另盛了饭菜给外边的两个家人送去。
水溶便笑笑,说着随意就好,来这里正是不要那些规矩呢,便跟着黛玉拿起了竹筷,夹了一点春葱豆腐放在嘴里,顿时觉得新鲜香嫩,不知是自己饿了的缘故,还是凤姐儿的菜蔬本就是新鲜,总之觉得比府上做的好吃几倍,于是便抓起一个馒头,大口的吃起来。
黛玉见水溶吃的香,便也夹了一点香椿芽炒鸡蛋给紫炅,紫炅吃了,便还要吃,直说比家里的鸡蛋香呢。
凤姐儿过来,看着水溶和紫炅狼吞虎咽的样子,满意的笑道:“怎么样?不是我夸海口吧?”
“嗯,确实比城里那些饭菜好吃多了。”水溶点点头,示意大家都一起吃。
凤姐儿便高兴的拿出了藏了好久的半坛子女儿红,递给水溶,笑道:“王爷别见笑,这可是上会村里的里长家嫁闺女,送我的喜酒,原是我替他们家的女儿绣了一对枕头顶儿,他答谢我的。只是我这里常年没个男人,我一个婆娘家,又喝不得这烈酒,只好白放着,王爷尝尝,这可是农家人自酿女儿红呢,十八年的粮食酒,绝无掺假。”
水溶便接过来,对这坛子闻了闻,果然觉得酒香扑鼻,忍不住尝了一口,高兴的笑道:“真是好酒,好长时间没喝到这么醇的酒了,还有吗,回去的时候带一点,给靖玉他们也尝尝。”
“没了,只这半坛子了,王爷若觉得好,自己只少喝点,剩下些给他们带回去也就罢了。”凤姐儿一边掩着嘴笑道,诙谐的话语似乎又回到了早年的时光。
这一顿,水溶真是酒足饭饱,半坛子女儿红,说着说着便全都喝进了肚子里,还说给靖玉他们带回去呢,喝起来便不愿意停,直到喝完了,却还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唉!”
黛玉便笑道:“你少喝点吧,一会儿还要回城里去呢,喝多了睡一路,小心城门的官兵不让你进去。”
“哪能呢,不会有此事。”水溶一边笑笑,一边放下了酒坛子,便端起了玉米粥来,喝了两口。
黛玉见众人吃的都很开心,水溶又喝了酒,不好就走,紫炅也困了,便问凤姐儿可有地方让他们爷俩睡一会儿。凤姐儿便笑道:“我这里,地方小,王爷和郡主若不嫌腌臢,只管睡在我的屋里,除了那一处,再也没有床了,你知道我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更没有客房。”
黛玉看看水溶,只见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便笑道:“姐姐不嫌,倒也罢了,我们借住,还有什么忌讳的,就睡在姐姐屋子里好了。”
“凤姐儿便进去收拾了一番,又换了干净的床单等,黛玉方扶着水溶,春纤抱着紫炅进了屋里去。
安顿他二人在小小的床上睡了,黛玉便拉着凤姐儿在外面的两间屋子坐下,同凤姐儿说些私心话。
“凤姐姐,我到有个问题,你的这个厨艺,在这里人人都会,还只是你一个人会?”黛玉一边微笑着问凤姐。
凤姐笑道:“我跟你们说笑话呢,这有什么厨艺呢,不过是新鲜的菜蔬,干干净净的收拾了,简简单单的做出来,哪里有什么难的,哪像我们原来那么讲究?不过话说回来,若真的那样讲究的做起来,倒是不好吃了呢。”
黛玉听了,点点头,又笑道:“我因怜惜姐姐一身的本事,若只是这样守着这几亩薄田过下去,岂不是埋没了?”
“有什么好埋没的,如今巧儿跟着平儿和她父亲过的好好的,我不过是苟延残喘,只盼着能听听她的消息罢了。”凤姐儿说着,眼圈儿便红了。她早就看着紫炅可爱,总想抱在怀里,但是顾忌着那是北靜王的女儿,怎么说也是郡主,自己怎好伸手就抱,可是做母亲的心,却早在看见紫炅的那一刻痛了起来。
“好姐姐,你不必难过,如今琏二哥哥霸道些是有的,不过他如今也大改了,只是你总这样,倒是叫人瞧不起你,你身上的罪过也都过去了,朝廷如今已经不再追究,你何不就在这里开一个饭庄,就把这些农家饭菜细细的打点出来,作为招牌菜,只怕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平日吃惯了大鱼大肉,就喜欢这样的口味呢。你说是不是?若是做的好了,你也有了银子,到时候也财大气粗的,谁还敢瞧不起你?虽说银子这东西是最俗的,可是若是没有他,凭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好使了。姐姐说是不是?”
“林妹妹,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甚至都想好了在那一块地方把饭庄建起来,并且我也想好了,那饭庄并不需要见什么亭台楼阁,只要一座座的小茅屋,里面全部按照农家小院的样子布置了才好,他们一进来,便都是原汁原味的农家风味,连吃饭用的家伙亦是这样,如此既用不了多少银子,又更有特色吸引他们,你说是不是?”
黛玉听了便连连点头,又问:“姐姐既然想好了,为何不就做起来?”
凤姐儿便红了脸,摇摇头,叹道:“却有两个难处,一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便是去借,也找不到有这么多银子的人,二呢,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靠山,自己一个人撑不起这样的饭庄来,那些来吃饭的无不是王公贵族,官场上的事情我清楚的很,他们便不给银子,只管赖账,我也没办法。”
黛玉便笑道:“这两件事都好办,交给我就是了,我出银子,你出人,咱们合伙做这一庄生意,如何?”
凤姐儿听了,便笑道:“这个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一个王妃,怎么好就做这样的事情?”
“傻姐姐,这还用我四处张扬去吗?自然有人来找你的,你只等着吧,我回去就办,你只跟我说,做这个需要多少银子便罢了。”
“既然这样,我回头叫人写了明明白白的单子,给妹妹看了,再说罢了。”凤姐高兴的说道。
“哪里还用那么罗索,你只说个大概的数目,我叫人来的时候,便给你带来,你需要怎样,只管吩咐他,只别叫我操一点心就是了。”黛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推了凤姐儿一把。
凤姐儿是知道黛玉的本事的,当初修改大观园时,太太聪明反被聪明误,想着算计黛玉,不但没算计成,反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黛玉看上去什么都不管,其实略动动小手指头,便会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凤姐儿想了想,便道:“怎么也要三千两银子才行。这样上上下下就都有了,咱们开始的几天,总是要让人家白尝尝的,这样才好传个好口碑。”
“这个自然,姐姐放心好了,下次我让林安带着人来,你是认识的。银子嘛,就先放给姐姐三千两,若不够,只管再跟我讲。”
“尽够了,省着花,还能剩些。”凤姐一边说着,一边又同黛玉说了其中要紧的几件事情。直到太阳偏西了,水溶一觉醒来,伸伸懒腰,叫醒了紫炅,黛玉等人才上了马车,会京城而去。
果然在第三天上,林安便带着银子来找凤姐儿,几人又到凤姐儿看中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又作出详细的计划来,林安把银子交给凤姐儿,凤姐儿只收了五百两,便说林管家少不了要来这里,我拿这么多银子在身边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还是花多少拿多少的好。
凤姐儿从此便把麦田里的活都请了短工去做,自己便张罗起饭庄的事情来。
半年以后,冬日来临,饭庄也初具规模。
黛玉和水溶带着家人过来瞧了,非常满意,黛玉又叫人到明年时在这四周的闲地上种上桃李树,或者种些瓜果蔬菜,到时候客人来了,可以亲手去摘,倒也能增加一些情趣。
凤姐儿便请问黛玉这饭庄的名字,黛玉微微一笑,说早就想好了,这里便叫“陶然居”
众人一听,都说妙极。于是便准备桌椅装饰等物,只等着明年春天的萼时候,陶然居便可以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