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铭气喘吁吁跑来的时候看见和颜正在心不在焉地翻看桌上的书,轻声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
“您柳大少爷可真是千呼万唤才出来呀!”和颜的语调有点怪。
“哎哟,看咱们和大小姐这是跟谁怄气呢,生气时也这么漂亮。”哲铭歪着头看和颜,“好了啦,刚才老师叫去有点事,走吧,笑一个。”说着便伸手去拉坐在座位上的和颜。
和颜本来就没多大气,经这一番好说便起身与哲铭走出教室。
道路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并没有牵着手,这毕竟是在学校。听说德育处的胖胖主任最喜欢在大队人马散去之后出没,隐蔽极好,趁那些毫无防备之心的小情侣准备有进一步亲密动作之时,及时跳出,大叫一声“你俩站住!”随后便带去办公室一顿好教育,严重者再给个通报什么的。至今因为谈情说爱最重的处分就是记过了,看来他的领导班子还是小有成就。
“班委选举的结果怎么样啊?”哲铭看了看和颜。
“团支书。”和颜停了停,“我本来都不想再当什么的了,结果他们还是给选了。”她叹了口气。
“多好啊,我也是团支书。”哲铭似乎很开心。
“多好啊,咱俩都是团支书。”和颜模仿哲铭的笑容,随即又拉下脸。和颜是不愿再掺和那些琐事。
“对了,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坐着轮椅呢,上下学都特别不方便。”和颜想到了张心怡的事情。
“是吗,那她有家人过来照顾吗?这样一个人在学校真是不行的。”
“听说她妈妈晚上过来,白天咱们就轮流打饭了,平时也就多照顾照顾就行。”
“哦,那就好。”
回到宿舍,白雪正在讲关于张心怡的事,和颜在忙自己的事情时还是在听她的故事,只是从白雪口中说出来就有些不知真假了。
“她很喜欢跳舞,而且还得过很多奖。被一个男孩子辜负了,腿就是那之后废掉的。啧啧啧,真是命苦。”白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和颜,见和颜并没有什么反应,猜想她还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那个男孩子就离开她了?真是个负心人。毁了人家一辈子。”萧然在一旁感叹。
“你怎么知道的呀?”萧然又问了问。一旁的安宣与和颜没有插话。
“在她还没来上学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那时候我很想帮她,她家经济上有些困难,一来二去也就熟起来了”
是在为自己歌功颂德吧。后来的话安宣就没有再听下去,心里暗自想到。
还是很安静的夜,偶尔有虫鸣。已经过了秋分,这座城市还有未散的余热。
都在想着自己的故事。
有人在规划自己的高三,有人在悔悟自己荒废的两年,有人在冥思自己心生好感的某某人,有人在回忆一些快乐与痛楚。
张心怡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母亲在一旁却睡得很熟,是太累了吧。
自己不想去记起的事却偏偏被人提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抓住小辫子的人,那个人会用一件不算秘密的秘密时常提醒起那些伤痛。然后,自己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要用力逃生,双腿还没了知觉,像在泥沼的中心,越是往上挣扎,被淹没得越迅速。
张心怡害怕,不想遇见的人却偏偏就与自己又同了校,指不定哪天就那么巧合,一切就那么轻易地发生。
窗外的月光还是很明朗。她想起来去看一眼静谧的月色,但是腿不听使唤。
张心怡坐在教室里若无其事地看书,突然听见有人在门外叫了一声“喂,等我一下啦,哲铭。”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抬起头正好与他对上了。
“柳哲铭。”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他只是僵在那里,没有走过来。他的朋友顺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也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对,那是齐豫。
白雪就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挽着哲铭的胳膊,还回过头以胜利者的身份对自己不屑地笑了笑,拉着哲铭走了。
张心怡大叫了一声:“柳哲铭,你给我站住!”全班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
他还是折回身,旁边的白雪脸很阴沉。
哲铭实在是太诧异了,“你怎么在这所学校了?最近还好吗?”他走到张心怡身边。
“好!你看我好吗?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摆脱的吗?”又转过头看他身旁的白雪,“这就是你的新欢了?哎,什么时候换品味了。”她放下手中的书。气得一旁的白雪咬牙切齿。
“你他妈算什么呀,我就算再差都比你强!”白雪有些气急败坏,竟说了粗话。
“请你不要胡说,我跟你并没有什么,她自然不算是新欢,还有就是,我的品味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谢谢你的关心啊。”说完看了看旁边的白雪。
“好。”张心怡笑了一下,“算你狠,我现在就是一瘸子能干什么呀,只要你的良心过得去就行。”她又拿起放在旁边的书。
“好了哲铭,咱们走了,不要再跟这种泼妇纠缠。”白雪拉起哲铭往外走。
“再见,祝你们玩儿得开心。”张心怡大声对着他们的背影说。
接下来就是一群人的语言围攻,像娱乐杂志的八卦记者,听风便是雨。
突然腿似抽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小时候妈妈说这是在长高。
窗外的月光还是很静。
原来,只是一个梦。,梦里,白雪露出狰狞的面目,张心怡对白雪,恨到骨子里。
她擦掉额头上的汗,那个场景,是在自己班的教室,是不是将来的一天,自己就这在这个地方与柳哲铭遇见,然后,然后会怎样,她自己都说不清。
后来,许久都没有入眠,她想起来去阳台呼吸夜晚的空气,那是一种寂寞。
天色渐渐亮开了,张心怡有些懊恼自己为了那个梦一夜没有睡好。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准备好早餐,看着女儿吃完,然后再送她去教室。她会亲眼见证女儿吃下她买回来的所有东西,张心怡也在她的监督下,脸型开始走样,用她自己的话说:我被我妈育肥了。
大家普遍反映,因为一个高三,失去了好多东西。国庆节的假期缩短为了三天,虽说是法定的节假日,但是学校也能找到各种理由应付各种检查以及不满者的举报。
天气渐渐有转凉的趋势,但是在班主任的强力督促下,大家开始日益早起,已渐渐习惯了这高三的生活。
学校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对于高三学生,每天早晨第二节课之后的体改为沿学校慢跑一圈,这样就能看见每天第二节课之后有一个团体在奔跑,其中也夹杂散步聊天者。
紫悦是对此抱怨最多的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运动了,以前的体她已经是能逃则逃,现在也不例外,想尽办法避过班主任的法眼。
和颜在每次跑步时都会拉着懒洋洋的紫悦,紫悦则在后面嚷着:你自己先走,不要管我!很像电影里的画面。和颜哪能就此离开,她也停下来看着“呼呼”喘气的紫悦。
“纪紫悦,看见日益附着在你身上的脂肪了吗?”
“没事,已是要入冬了,正好囤积脂肪过冬。”
囤积脂肪过冬这是紫悦的又一经典理论。
“那你不走我可先走了啊,等着你慢慢发胖,悔死你。”和颜说完还真自顾往前跑了,留下紫悦又诧异又无力去追赶。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她只好抄了近道,藏匿于接近终点的地方,等大批人马来到时再混入其中。
这样的方法几乎是屡试不爽,谁知还是冤家路窄。
一日正好在近道上悠哉游哉地走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喝:站住!
紫悦想努力辨别这是谁的声音,不像班主任,也不像教导主任。她只是停在那里,没有回过头。表情有些沮丧,自己的小技俩就该在此破灭了吧。
“哪班的?我留意你好久了,都开溜好几次了。”紫悦明显感觉身后的男子在向自己走来,而且,这声音好像很熟悉。
“没有啊老师,这是第一次,我肚子不舒服,准备去厕所呢。”紫悦笑着转过头来。待看清眼前的人之后,脸色大变。
只见对方在得意地笑:“你个胆小鬼。”
“瘟神!很好笑啊!很有意思啊!”紫悦说完便转头走了,貌似有些生气。
“哎哟,还真生气呢。”齐豫追上去,和紫悦并排走着。
紫悦没有理他,自顾往前走。
“小样最近厉害了呀,这么目中无人了,告诉你,再不理我我告诉你们老师去啊。”齐豫看着一脸不高兴的紫悦。
“你去呀,我还怕你不成?”
“我怕你成不。”
“切。”紫悦瞥了一眼齐豫,加快了步伐。走到一栋楼的大厅,紫悦冲向楼梯的方向,心里就在想着赶快离开这个瘟神。
“喂,下边的大门已经锁了,现在只能从这边走来。”齐豫对着拼命往前冲的紫悦大喊。
“哼!你就骗我吧,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呀。”边走还边得意,终于摆脱了这个大瘟神。
结果没多久的时间就见紫悦探着脑袋走回来,想看看齐豫是不是还在原地,以免又被他一顿好奚落。
四周警惕地看了看,没见着齐豫的身影,才放心地走出来。
“哈哈,不听帅哥言,吃亏在眼前吧。真是可怜,可怜。”齐豫从紫悦背后走出来。
“哎呀,你个大瘟神!阴魂不散。”
“我就是瘟神怎么着啊,就要缠着你。怎么着吧你能。”齐豫还是跟着一脸愤怒的紫悦。她的心里其实并不是真的很气愤,生气只是装出来给齐豫看的。
“不是我说你啊,冬天是最容易发胖的季节,你也真该注意一下,要不以后我天天来带你跑,保你你一月掉五斤。”
“就你瘦!我自己会跑,不劳您大驾。再说了,我减不掉五斤怎么办?按你这推算下去,我岂不是会成一堆骨头?”
“最多你答应过我必须要做的三件事少一件喏。不过要是减掉了,可就得是四件了。”
紫悦转了转眼睛,觉得自己反正会赚到,便一口答应下来:“好,就这样定了,但是你不来带我跑,我自己每天跟和颜一起跑。”
“那可不行,我得监督,不然这个不成交。”
“行行行,随便你了。”紫悦想了想自己又不会吃什么亏。
“赶紧走吧,看他们都快跑没影了。我没什么关系啦,你一会儿被你们班主任你看见了又是一顿好教育。”拉起紫悦就以一个男生的步子大步往前走,完全不顾及紫悦与他的身高差距。
每到跑步的时候张心怡就只能坐在教室里,翻翻书,解解题,闷了就自己推着轮椅去过道看看天。
已是秋天了,外面的小花园多了些枯黄的色彩,看得人有些悲凉。树上的叶子都在纷纷归向那片热土,在秋风中飘零。对面那堵许愿墙上还是孩子们涂鸦的痕迹,是呀,无论你们采取什么措施,都挡不住我们要写下自己的愿望,要对着江面大声说出来:我在为自己的青春奋斗。
这个时候很安静,大多数同学都出去活动了,张心怡每天最享受的就是这个时刻。等到人都回来后又得恢复到一片喧闹之中。
周阳城每天几乎都是最先跑回教室的,看见张心怡独自坐着,便想找些话与她聊。
今天的场景还是一样,张心怡在楼道里欣赏外面的景色,周阳城第一个跑回来。
“上次借你的书还能看懂吧?”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想要弥补刚才因为运动而损失掉的水分。
“还好啦,不懂的我会问你们,装懂了最终害的可是自己。”
“嗯,你刚来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不要觉得麻烦,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谢谢,你们对我都很好,我都有好久没有接触过这么多朋友了。”说话的时候她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好多学生在打打闹闹,用尽下课的每一分钟尽情地欢笑。而自己,接触得最多的朋友,恐怕就是这把轮椅了。
“看你跟我说谢谢就见外了。”周阳城对和颜格外照顾,这在每个人眼里都看得明白,只是没人道破而已。他并不希望张心怡把自己也看得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或者仅是一个同学。
张心怡笑了笑,她一直在为那天的梦耿耿于怀。有些懊恼,自己似乎很没出息,这几天哲铭的名字就一直在自己脑海里,白雪对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或许有些微妙的变化自己没有感觉到。
有时候怪自己想得太多,怪自己把有些事情记得太牢。
“我看你最近好像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周阳城看着像在沉思的张心怡。
“没有啊,我很好。”她心里暗自想着: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看穿,真是太差劲了。
“哦,那就好。”周阳城转身把杯子放下。
自己想问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白雪说自己见过哲铭的女朋友,但那天自己说过的话就让自己不再可能从白雪那儿知道点什么,她想从周阳城那儿碰碰运气。
张心怡回过头看了看桌上的物理书,那些字都不安分,总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像要飞起来,一会儿像要融在书中。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将话问出口。
“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柳哲铭的人?”走廊里已经渐渐有了说话声,是他们跑步归来了。
“哦,听说是挺有才的一人,是通过和颜才知道的。”
“和颜?”张心怡有些疑惑。
“对呀。和颜是他女朋友,大家都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你怎么突然问起他?”周阳城小心翼翼地问。
“哦,没什么,听到有女生议论过,听说还有一个叫齐豫,很惹火的两个人,是吧?”她努力挤出来笑容,但脸上愕然的表情已经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很喜欢和颜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心怡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一趟。”周阳城看着眼前的张心怡,甚是担心。
“哦,没事。我看书了,还有好多功课要复习呢。”说完转过头盯着自己的课本,过了很久,都还停留在那一页。
这一切,周阳城都看在眼里。
他也一直在注视张心怡,只见她的目光从自己说完那些话之后就一直落在和颜身上,有些幽怨,又有些不满,还有些无奈。前不久她还跟自己说和颜是个挺负责的班干部,挺喜欢她的,与现在几乎判若两人。
他想,自己是在乎张心怡的。太在乎了。以至于,他要去弄个明白。
哲铭应该是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