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上,班主任开始以严厉的语气要求大家从现在开始就要有高三压力。要时刻都有高考的观念。和颜便开始想自己高三是不是就这样,住在楼顶,坐在最边上的教室里。每天都做还有新鲜油墨味的试卷。
回到宿舍,大家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白雪对和颜还是淡淡的,和颜却还给她一个微笑。紫悦告诉自己,对有些人微笑,她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是更加的苦恼。说这话的时候她瞥着白雪,满不在乎。
和颜拿出日记本。
9月4日今天遇见了经常梦见的那个男孩,他叫哲铭。钢琴弹得很好,以前在图书室听到的都没那种优雅。他是和上次砸到我的叫齐豫的男孩子一齐撞过来的,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可是,是在哪里。
班主任今天用严厉的语气讲了话,突然感觉时间消逝得好快。高一那时自己还兴奋地穿了迷彩服,扎着腰带,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地站着,俨然一个军人的样子,细密的汗从额上渗出,最后结成汗珠流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直到后来有同学晕倒,开始一阵骚动,在教官严厉的呵斥下又乖觉地站着,后来倒的人更多,自己还站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坚强。
时间走得无声无息。
合上本,和颜便早早地睡了。
好黑好黑的夜,有月光洒下来,落得一地斑驳的树影,风吹过,树叶还“沙沙”地响。这是个什么地方。鸟儿从头顶飞过,是熟悉的翅膀扑腾的声音,还有自己心里恐惧的声音。本能地想找个出口,可跑到筋疲力尽,依然回到原点。最后无助地呆在原地,感觉死亡在向自己近。
和颜,和颜.像是哲铭的声音。
和颜,你在哪里,告诉我啊。就是哲铭的声音。
自己很想说,哲铭,哲铭,我在这里。拼命呼喊着,却没有任何声音。自己有些绝望,暗自流下泪。
还是哲铭急切的呼喊。自己却无法答应他。
最后哲铭还是找到了自己,他脸上有被树枝划过的伤痕。和颜心里涌起一阵哀伤。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不要怕,有我在。自己就真的不怕了。
他牵着自己盲目地照着出口,却始终会回到原点。
和颜挣扎着醒来。四点五十。
原来是梦,汗水湿了枕巾的一大片。
她拿了日记本去阳台。天际已有了模糊的白色。
9月5日昨晚梦见自己在一片树林里,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感觉死亡在向自己近,突然好害怕。后来哲铭来了,我听见他叫我,我叫他,他却听不见。我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后来哲铭还是找到自己,有他的手握着,自己就真的不怕了。
日子有些单调,在欢笑声和埋怨声中悄悄溜走。
周六,上级本是规定不让补课的,可学校领导还是找尽了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义凛然地告诉宣布,为大家争取到了补课的机会。下面骂声一片,埋怨声一片。
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课。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重复着幻灯片上的内容,整板整板的笔记。下面却早已倒下大片。醒着的同学也只是无聊地翻着课本,盯着书上的化学仪器图画看上入神。
和颜自然没有睡,却也没有听老师催眠的声音。
紫悦早已睡得天昏地暗。很幸福地微笑,流了哈喇子,大概又是梦见自己在大口大口地吃红烧猪蹄。
和颜用纸巾垫在她的嘴角,她却醒了,迷茫着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师无奈,叫醒睡着的同学,让他们去洗脸清醒一下,结果跑出去一半人就没再回来。下课时才慢悠悠地走进教室。被老师拉去办公室思想教育好半天。
最后一节课大家异常活跃,老师还直夸大家懂事了。殊不知是因为离放学已经很近了。
手机在兜口里振动了一下,“颜颜,放学早点回家,等你吃饭。”发件人:妈妈。
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已有很久,妈妈没和自己在一起吃饭了。她总是很忙,总是不在家,和颜是能理解的。毕竟,自己和妈妈相依为命。
还是拥挤的公交车。苏打绿的《无与伦比的美丽》: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路过糕点屋,和颜买了两盒绿豆糕,那是妈妈最爱吃的。
和颜举起手准备摁门铃,听见屋内的声音,手停在空中,没有摁下去,也没有收回来。
“你现在知道来找我了,当时走得不是很坚决吗?”是妈妈有些气愤地声音。
“无论怎样,我也还是颜颜的爸爸呀。”是父亲有些忍耐的声音。
后来他们再说什么,和颜就没听进了。
那时自己还是在上小学吧,晚上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掩了门听见他们争执不休的吵闹。
和颜第一次听见母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父亲很气愤地把母亲推倒在沙发上,当时母亲看着好无助。
“为了那个女人,你会打我,会说我无理取闹。”母亲有些颤抖的声音。再后来就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洒了一地的水,两条小金鱼在拼命地挣扎,如同被搁浅一样。
和颜跑出去,望着金鱼无声地哭泣。金鱼睁大了眼,张着嘴拼命地呼吸,后来就渐渐地弱了,如同一个落水的人,无主地挣扎着,却还是一点一点往下沉。最后,水面还是一片平静。
和颜哭着跑进房间里。用被子裹着全身,突然好害怕,害怕失去他们,像失去自己的小金鱼一样。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外面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只隔了一扇门。
安静了,和颜走出来,只看见母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身体抖得很厉害。她拥着母亲,她像一只受伤的猫咪,只想找个怀抱。她看见母亲第一次如此伤痛地哭泣。
第二天,父亲就走了。他摸着和颜的头:“颜颜,一定要听妈话,爸爸会常来看你的。”然后留下的是坚决的背影。和颜追出去,看见父亲车上坐了另一个女人,他们很开心地在笑。和颜就哭了,直到父亲开车离开。
一直以来,和颜都是很崇拜父亲的。他说会常来看自己,和颜就很相信,可和颜看见父亲的时间不多。妈妈不愿让自己去见他,也不愿让他来见自己。她总说他都不配自己的女儿去看他。
那次见到父亲是在奶奶家,恰好父亲回去看望奶奶。他苍老了好多。脸上是岁月的痕迹,几丝白发很突兀。在她心里父亲是永远不会老的,可眼前的人她觉得有些陌生。
他看见自己很是高兴,说:“颜颜都长这么大了。”在奶奶劝说下,生硬地叫了一声“爸”,他高兴得不知所措。像个小孩受了特别大的奖励。
屋里的声音渐渐弱了,门开了,父亲是贝母亲推着出来的,看见和颜,同时:“颜颜?”在自己心目中永远不老的父亲竟也有了沧桑的痕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不自在。母亲拉了自己进屋,恶狠狠地关上门,可还是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
门外的人,门内的人。
母亲告诉自己,父亲这次来是因为公司的钱全被当初那个女人骗走了,员工们要自己给工钱,股东们又要撤股,他过了好几天东躲西藏的日子,最后还是决定来找母亲。她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母亲其实是个坚强的人。父亲走后,过了一段昏天地暗的日子,根本就顾不上和颜。后来还是撑起了一个家,而且做到了现在的成就,只是,受了多少委屈,惹来多少不屑,母亲从为告诉和颜,其实,和颜都知道。
第二天,父亲短信告诉自己,他的帐户上多了一大比钱,是母亲给的。
母亲破天荒地陪自己过了一个周末,总是心不在焉,和颜叫了好多次,才回过神来,接着又是一阵沉思。
和颜还是挤在空气沉闷的公交车上,不过比以前更拥挤了,下了车才发现,包被划了一道口,钱包自然是没了,只好懊丧地去宿舍。
第二天照例是全校的升旗仪式。校长在讲台上激情洋溢地要同学们奋发图强,和颜给紫悦讲了自己钱包被偷的事,紫悦便开始大骂那个小偷,诅咒了好半天。大家都转过头来盯着紫悦,校长也朝这个方向看:“哪个同学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我们学校哪能有这样素质的学生,到底是谁?”校长的语气明显有些严厉。下面自然是鸦雀无声的一片。校长继续着刚才似革命青年一样的激情。
散会后,紫悦被班主任铁着没表情的脸叫去训了好半天,回来就换作她一副没表情的脸,和颜哄了她好半天,最终以两个冰淇淋换来她的笑。
和颜终于讲出了自己家里的事,如释重负,紫悦很专注地听。
时间依然在和生命赛跑。
“和颜,今天是篮球决赛耶。”紫悦用一种很期盼的眼神望着和颜。
和颜才想起好久都没看见过哲铭,好久都没再梦过他了。
电话突然想起,“待会看我们篮球决赛吧^_^”,发件人未知。和颜便和紫悦跑去篮球场。
有哲铭和齐豫在的场地依然围满了人。白雪和萧然也在,和自己只隔了几个人。比赛很激烈,对手是十五班,上半场十五班险胜八班三分,下半场一开始就被齐豫一个三分夺了回来。场上自是一片欢呼,齐豫还是张扬地甩甩头发。后面一直都是八班领先,最后几分钟,十五班兴许是看到大势已去,便开始横冲直撞,哲铭接到球的瞬间就被撞倒在地,紧皱眉头,一直捂着膝盖,还是看得见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出。
又是全场女生的一片尖叫,齐豫找到撞倒哲铭的人,一记重重的拳头落在那人脸上,对方见自己对友被打,便一哄而上,八班的人随即也拥上去,裁判协同赶来的保安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们分开。
哲铭还坐在地上,和颜立即跑向哲铭,恰好白雪正神色紧张地看着哲铭的伤口,哲铭看看和颜,又看看白雪,冲和颜微微一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都流了这么多血,赶紧去医院。”白雪误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急着要搀扶他去医院。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哲铭不好意思地推脱。
白雪不顾,努力想把他扶起来。
“我都说了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哲铭甩开白雪的手,站起来朝医务室走去。膝盖是钻心的疼,可他不能倒下,因为和颜在背后看着自己。每走一步,都要好大的勇气。
白雪还楞在那儿,这一切,齐豫有看得清楚。
和颜去医务室看了哲铭,膝盖已经包扎好了,医生不耐烦地跟他讲着注意事项,他却很耐烦地听。快十一月了,他的身子看着有些单薄。
“没事吧?”和颜安静地问。
“没事,你看,还能动呢。”说着很自然地走了两步,膝盖上的纱布立即浸出殷红的点,他只好皱着眉头坐在原来的位置。
“你逞什么能啊。”医生不耐烦地说,“又得重新包。”
哲铭只好乖乖地坐着,医生使劲地为他重新洗了伤口,像在泄愤一样。哲铭紧皱着眉,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叫啊,这点疼都受不了,刚才就别逞能啊。”医生不耐烦的口气,哲铭只好闭了嘴,害怕他又在自己膝盖上不要命地涂着消毒水。
“你就不能轻一点啊,换作是你,只怕叫得更厉害吧,还是医生呢。”和颜明显也生气了。扶了哲铭就往外走,留下医生气得快发青的脸。
和颜低头看脚下的路,哲铭的手搭在她肩上,轻轻的,像是怕弄疼了自己。哲铭也有些不好意思,试着把手移开,却差点跪倒在地,和颜赶紧扶住他,嫣然一笑。
“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和颜。”
“哦,你就是和颜了,我们班主任还常提起你呢,说你的文章写得很不错。”
“是吗,是老师过奖了。”
“听说你画画很漂亮啊”
同样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只不过是在和你说,所以我觉得很快乐。
其实希望和你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无论是去天涯海角,无论是否地老天荒。
“今天真谢谢你啊,其实其实”
“呃我要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啊。”和颜红了双颊。
一转身。
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