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准备的马匹虽不算太高大,可是复世炎犹是担心,毕竟深闺中的女子,没几个会骑马的,想来这一路是不易照料了。原本还想提醒她几句的,怎想她已经认蹬上鞍,下一秒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鞍上,勾唇浅笑间,很是英姿飒爽。
他又是一阵意外,笑着说:“真是没想到,林小姐还会骑马。”
她一双眸子明亮又透澈,浅浅一笑间,透出女子的淡然芳华,“复先生,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马匹走的又稳又快,秋末的山中,萧条而又宁静,她坐在马背上,微微的颠簸,羊肠小道两旁都是青青的蓬高野草,虽然也会觉得累,好在连着几天吃了柳承曜准备的药,身体恢复的很好。日头并不毒,只是如同轻纱般的落下,透明的笼在身上,走了许久,才望见山弯下稀稀疏疏两三户人家,碧蓝的一柱青烟直升到半空中去。
那山路绕来绕去,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苏盛薇想起了父母,自己在和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们。她也想起了叶智宸,如今离他已经越来越远,眼看就要离开他的领地,从此以后他再难找到她,这些天她拼了命的逃,只想离他远远的,永远不再见他。
如今总算要成功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除了凄然便是难言的失落,也难怪,到现在,这颗心早已经如同死灰,再难有什么起伏波动。
她心中有事,故而一路上话不多,可是即便路途艰难,一路上吃干粮喝凉水,手脚都磨出水泡来,也未见她皱一皱眉头,叫一声苦,叫复世炎不得不刮目相看,“林小姐当真是不让须眉。”
盛薇笑着说:“所以,你千万不要将我当成什么千金大小姐,我什么苦都能吃。”
复世炎点了点头,隔了一会才说:“林小姐,明天就要到卢家堡了,虽然湘西军队在卢家堡没有驻兵,可是因着距离永川近,游兵散勇怕是难免,所以明天行程十分危险,到时候若是遇上什么情况,林小姐记得见机行事。”
盛薇虽然胆子极大,但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禁不住有几分怯意,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农户里借宿,天一亮又接着赶路,临走的时候农家主人好心提醒他们,“你们一路上可要小心了,这年月地方不太平,一会儿这个军打来,一会儿那个军打来,乱的很啊!”
复世炎问:“近来这里还经常交战吗?”
主人说:“倒是听说乾军一个连调防过来了,可是山里这么大,谁晓得那些湘西兵爷们藏在哪里。”
成王败寇,湘西军队虽然气数已尽,可是负隅顽抗的游兵流寇一直藏于山中,乾军也进行了多次围剿,只是在这深山之中,要隐蔽躲藏容易,要搜寻抓捕却很难,故而卢家堡附近山区常有湘西兵闹事,几乎隔不了两天,就能听闻到枪响声,十分不太平。
复世炎心中忧虑,苏盛薇听了更是觉得胆战心惊,不过只是片刻,她便再次鼓起勇气,“复先生,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翻过这山去,即便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
复世炎见她眸中有坚定的光芒在闪烁,便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但愿我们运气好一点,能够顺利通过卢家堡。”
不巧临近天黑的时候,竟下起雨来,一下雨,山路就变得泥泞难行,马走得也慢了下来,苏盛薇撑着一把油伞,山里湿气很重,她只觉得阴寒之气直侵入骨头里,身子瑟瑟发抖。
等到天完全暗下,四周只是墨一般的黑,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一样。雨一直下个不停,四下静悄悄的,连小虫也听不见鸣叫,马蹄落下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苏盛薇心中虽然害怕,可是紧紧咬住嘴唇,并不吭一声。
复世炎手里的一盏马灯,只能照见不过丈余远,他见她冷得直发抖,知道不宜再赶路,于是对她说:“现在折回镇上已经不可能,前方有间小屋,不如我们今晚在那儿歇脚,避一避雨,明天一早再赶路。”
她身上的布艺被淋湿了,粘在身上寒意倾骨,连说话的声音都似在颤抖:“好,就听复先生的。”
不一会,就到了那间小木屋子,复世炎用手中的马灯去照,能够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斗笠,以及几把匕首,靠窗的地方摆着极小的一张床,角落里堆着些枯枝,应该是山中的猎人搭建的。
复世炎迟疑着,因为山中形式不明,生火的话只怕会引得人来,可是因为冷了这一路,苏盛薇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已经冻得乌紫,瘦小的肩膀微微发颤。
他想起离开前柳承曜对自己的再三交代,只担心她穿着湿衣会受寒生病,心中就抱着一丝侥幸,下这样打的雨,就算山中有兵爷儿,应该也不会冒雨夜巡,于是抱了一堆枯枝过来,生起了火。
火光迅速照亮了整间小屋,亦映红了她的脸庞,原本苍白黯淡的皮肤,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晚饭依旧是窝窝头,她本来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几口,复世炎胡乱吃了几个窝窝头,拾来些枯枝往火中添柴。
她的衣服淋湿了大半,叫火烘着,慢慢腾出细白的水汽,湿寒之气终于渐渐祛除,浑身变得暖和起来。等到衣服被烘干,她蹲靠在墙边,双手环住双腿,脸就枕在膝盖上,即便就这样睡,她已觉得十分满足。
复世炎见她犯困,就说:“林小姐,你还是到那张小床上躺一会吧。”虽然那床是用砖头与木板搭起来的,看起来简陋又破旧,可是在上面休息,也总比这样坐着睡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