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荏菡一觉醒来的时候,透过窗子发现天已微亮,她急忙推了推身旁仍在熟睡中的江苒,“小苒,现在什么时间了?”
江苒从被窝里伸出右手,眯着眼看了看表盘上的指针后赶紧将手伸回被子里,生怕温度流失,“唔,快八点了吧。”
“糟了,迟到了。”宋荏菡猛地从床上坐起,换了身衣服后穿上鞋匆匆忙忙跑下楼,对着镜子胡乱扎了两个麻花辫,用冷水扑了扑脸便跑了出去。
当她到了江家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江母正坐在沙发上戴了副眼镜看报纸,原本她想趁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佣人房里换衣服,谁知道江母忽然抬头叫住了她,吓了她一跳,“夏荷,看来我该好好教教你江家的规矩了,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
“夫人。”一时之间还没适应夏荷这个名字,宋荏菡低头慢慢挪着步子走到沙发这边,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夫人,夏荷……夏荷以后不会迟到了。”
“以后?真不知道昀之怎么会介绍你这死丫头过来,才刚进江家干活就迟到,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江母摘了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连看都不愿看宋荏菡一眼,她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委屈得样子了,以为这样就可以勾引男人了?
江母的话刻薄冷淡,戳痛了她的自尊心,可一想到不能让陆昀之为难,她硬是双腿一曲,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对不起夫人,是夏荷的错。”
江母不想一大早因为一个丫鬟的事情弄糟了心情,食指推了推宋荏菡的额头,说,“今天上午你浪费的时间,晚上统统补回来,陈嫂,现在带她下去好好教教江家的规矩,以后再不知悔改的话就拖出去。”
“知道了夫人。”没有江母的命令,宋荏菡不敢起身,只得继续跪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低着头听陈嫂将江家做事的规矩,出来的匆忙压根就忘了吃东西,何况跑了一路,现在肚子里空空的,偶尔一阵胃酸泛上来,憋得难受。
小秋见她一直跪在地上,于心不忍,见江母上楼后扔下抹布想扶宋荏菡起来,可是却被陈嫂给制止了,“小秋,夫人的吩咐你也敢违抗吗?”
“陈嫂,可夏荷她现在看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跪太久身子不舒服了?”小秋担忧地看了宋荏菡一眼,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都快中午了,快些进厨房帮忙吧,不然夫人下楼见午饭还没准备好,又该嫌你们手脚太慢了。”陈嫂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有心悔改,更何况江家的规矩已经悉数告诉了她,便也不想在客厅多耽搁了,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以后再江家当佣人机灵些,夫人对下人比较严格,你别刚来就惹她生气了。”
“知道了陈嫂,我会注意的。”宋荏菡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后恢复意识,而后便跟着陈嫂和小秋一起进了厨房。
这一天,她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江母不愉快。
晚饭过后,江母拉着江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谈心,对于静之嫁入江家的决定,江恒迟迟没有回应,这令她感到十分不快,更何况,她并不觉得静之进江家有什么不好。“阿恒,最近有约静之出去么?”
“妈,我和静之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她都没有结婚的意向。”见江母微微蹙眉,可江恒还是直言了他的心意,若是她再努力撮合,也只不过是百忙一场罢了。
“你这孩子……”江母气的抬手,似乎想打江恒,可谁知却没注意到宋荏菡正递茶水过来,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就这样悉数倒在了宋荏菡的手上,还有些零星点点的茶水溅在了江母的旗袍上,黄黄的茶水渍在白色旗袍上看起来十分明显。
“夫人,少爷,你们的茶,啊……”宋荏菡低头按着陈嫂的吩咐送茶过来,却没料到江母会一气之下打翻了茶杯,茶水碰到皮肤的时候,宋荏菡下意识的扔掉托盘,不停地向自己已经红了的手背呼气。
两个茶杯连带着托盘掉在了地上,瓷杯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宋荏菡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江母怒意渐深的脸庞,心知自己又犯错了。“对不起夫人,夏荷……夏荷不知道夫人会突然间伸手……”
“你还敢顶嘴?”江母看着旗袍下摆斑斑点点的黄色茶渍,面上渐露不愉之色,见她哭丧着脸,更是心情烦闷,忍不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刺耳地传遍了整个客厅,宋荏菡捂着被打得那半边脸,整个人懵在一旁,忘了抽泣。“夫……夫人。”
“妈。”江恒没有想到江母竟会为了打翻茶盏的事情如此动怒,还连累宋荏菡被打,看着宋荏菡泛红的眼眶,江恒的手心渐渐握紧,嘴角的那抹笑意再也支撑不住垮了下来,“妈,如果是儿子刚才的话惹您不高兴的话,您将气撒我身上就好,别迁怒于她。”
“老的小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我连教育一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因为生气,江母的胸脯一起一伏,仿佛神经受了极大的刺激。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恒觉得很累,江母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他每次想平心静气地和她谈心,到头来都闹得不愉快收场,何苦?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长大了,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叫你娶静之,你必须娶!”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江母直接从宋荏菡身边经过,径直上了楼。
江母走后,客厅里一片死寂,宋荏菡感觉到脸颊火辣辣地疼,打的时候,江母手上那颗祖母绿的戒指正好磕到她脸上的骨头,手上被茶水烫伤的地方已经变红,她想,此刻的她,一定丑极了。
江恒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耳畔响起江母刚才的话。难道静之,他真的娶定了?
“少爷,您还好吧?”感觉江恒整个人跟掉了魂儿似的坐在那里,宋荏菡隐隐有些担忧,她弯下身子,将地上残留的那些碎瓷片都放进托盘里,起身准备拿去出闺房倒掉,谁知经过江恒身边的时候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些等会叫小秋弄吧,先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江恒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他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放在茶几上,“对不起,我为我母亲今天的行为说声抱歉。”
“少爷……”宋荏菡见他满脸歉意,心里忽然有些心疼他了,江母临走前的话她也听到了,少爷似乎对她安排的婚事并不满意。宋荏菡不禁想到了在河溪的日子,姆妈也是这样强迫着要她嫁给地主,若不是裴奕光勇敢的带她私奔,会不会现在她就是地主的小老婆,受尽村里人的唾弃和白眼。
“坐会儿吧,我去拿药箱。”将她按在一旁的沙发上后,江恒起身走到杂物房里找了医药箱出来,翻了几层后,总算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支小小的治烫伤的药膏。“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擦。”
宋荏菡尴尬的缩回手,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怎么敢劳烦少爷,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一定要这么客气么?”不顾她的挣扎,江恒将她的手固定在沙发扶手这边,拧开药膏后,挤了些药膏在手心,抓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擦拭着她的手背,白色的药膏慢慢渗进皮肤,直至完全抹匀。
药膏清凉凉的,手背似乎没有先前那股灼热感,宋荏菡甚至还能感受到江恒手指传来的温度,她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贝齿紧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去看江恒。他的指腹一圈圈的在她手背打转,耐心地为她抹药膏。
透过镜片,江恒看到宋荏菡始终垂眉,看不清面部表情,她的手很小,红肿的部分在灯光下看起来异常刺眼,被茶水溅到,一定很疼吧。“好了,你记得这两天小心碰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荏菡缩回手,揉了揉手腕说,“少爷,我只是个下人,怎么敢劳烦少爷您。”
江恒并未理会她的拒绝,眼睛余光注意到小秋正朝客厅走来,“小秋,去叫司机小陈把车开到门口,我要出去。”
“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么?”小秋疑惑地看了江恒一眼,随后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宋荏菡,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少爷,我现在就去。”
等司机将车停在江家门口后,宋荏菡不知如何再拒绝江恒的好意,只好跟着他上了车。
江恒怕她尴尬,便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车厢内都很安静,宋荏菡坐在黑漆漆的后座上低着头没有说话,拐了几条街后,司机总算找到了宋荏菡所说的地址。
按着昨天的时间点,裴奕光等在家附近的小路口,却始终不见宋荏菡的身影,他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心,忽然有辆黑色汽车开过,借着路灯的微光,裴奕光注意到后车座内的一抹身影像极了宋荏菡,只是那人低着头,额头的碎发挡住了侧脸,他分辨不清。
没过几秒,那辆车子便停在了一栋小屋前,那小屋,他自然熟悉,只是没想到,车上下来的,会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穿了身咖啡色长大衣,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那个男子在下车后,走到后车座那里开了门。待看清下车那人的模样时,他才确定,刚才看到的侧影,他并不是眼花看错。
“谢谢少爷,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下了车后,宋荏菡不停地朝江恒鞠躬道谢,她觉得,在江家她根本是个不称职的佣人,一直在麻烦江恒。
“那我先走了。”对于她的客套疏离,江恒无可奈何,在道了声再见后,便上车离开了。
待车子开走后,宋荏菡这才松了口气,刚想掏钥匙开门,眼睛余光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抹身影伫立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奕光……”
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宋荏菡身边,裴奕光微微扬起嘴角,看着她说,“阿菡,我一直在路口等你。”
“对不起奕光,今天回来有些晚了,刚才那车是江家少爷的,他好心送我回来。”宋荏菡嗫嚅着,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阿菡,你的手怎么回事?”裴奕光低头的时候,注意到她掏钥匙的手上包着层纱布。
“没事,今天再江家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茶水烫了下,现在上了药已经没事了。”宋荏菡晃了晃被纱布包着的手,怕裴奕光担忧,她还特地用那只手摸钥匙开了门。
跟在宋荏菡身后进了屋,裴奕光低喃道,“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