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想念山里教书的那段日子,因为现在越来越觉得与学生及家长之间的关系复杂难应付,做一个好老师越来越难。前不久,一个富家少爷来看我,他是我教私立中学时班上的一个学生,因屡次调戏女生被我请求校方开除。他是开着小车来的,一身名牌满脸得意,对我说我最喜欢的两个上了大学的学生现在在他手下打工,还拿出1万元钱给我。我一下子火了,把钱扔给他,怒吼着赶他出门,一直吼到他钻进车里逃走。
时隔数日,王岁娃来看我。
这是我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他穿着崭新的西装,显然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穷娃。他说他也办厂了,山里小学也有瓦房了,现在教学的是他的一个学生,叫王腊娥。他给了我600元钱,让我把破自行车换了。走时他特别交代说他生意忙,今后会让腊娥来看我,不让我去山里,因为太远。
我对四邻说这些时,隔壁的刘姐最好奇,一遍又一遍问我岁娃的详细情况。她提醒我应该去山里看看,看看岁娃现在到底怎么样。我有点纳闷了,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她流泪了,说岁娃上次看我的前一天就来过了,我不在,她正在门口,岁娃问起我,她就把这些年我的情况说了,还特别说了那天那个混蛋学生来刺激我的事。岁娃听罢哭了,哭着求她一件事,让她千万别对我说起他来过,什么也别说,他要第二天再来,他要让他的老师高兴一次!结果,第二天他就换了新装来了,而前一天他穿的还是有补丁的衣服,一副病态……
我大吃一惊。
第二天,我就往山里奔。
7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然后步行15里才有山里人家。从第一户人家我就开始打听,乡亲们提起岁娃就流泪……我的心碎了。原来,岁娃考上高中那年父母病故,他成了孤儿。他回到山里,请求村长把停了几年的小学再办起来,他要学我当一个好老师。
学生是他挨家挨户去求来的,从一两个到几十个。他一直没工资,也坚决不吃大家的饭,教学之余种地,还种了山药,山药能卖点钱补贴最穷的学生。由于太穷,他一直没有结婚。直到前几年,他的学生王腊娥也成了孤女。
腊娥是他一手帮助扶持到中学的,辍学后求村长做媒人,她要跟岁娃过一辈子。腊娥比岁娃小18岁,二人婚后就一起教学一起种地。去年,岁娃生病,直到吐血,腊娥强拉他进城检查,结果是得了肺癌,交不起医疗费又回来了。腊娥和乡亲们凑了几个月也没能凑够医疗费,岁娃就这样走了……
几个乡亲带我去见腊娥。她正在给学生上课,我让乡亲们都回家,我在门外听了一阵。她讲得真好,学生们也非常听话,一问百应,这情景在城里是绝难看到的。
下课了,腊娥出门看见我。她虽然没见过我,但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她声泪俱下叫了一声“老师”就扑过来,笑着哭,哭着笑。她转身对学生们说:“这是你们老师的老师!”学生们围过来叫我“老师爷爷……”
腊娥带我去看岁娃。
跪在岁娃的坟头,我悲痛地哭道:“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用一条命来让我高兴一次!我本来可以救你啊……”
腊娥劝我说:“那也是岁娃走之前最高兴的一件事了,那病也是晚期了,他去看你本来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
我对着岁娃的坟轻轻喊了一声:“老师!”他真的是我的好老师,一个能让我继续当好老师的老师。
每个人都幸福
苏浅老师教的是一群有先天性残疾的孩子。他们都喜欢苏老师,乐意找苏老师交心。
“苏老师,我真的不幸福!”一天,孙方杰突然对苏老师说。孙方杰是个双目失明的男孩。苏老师一惊:“你为什么这样想?”“因为我看不见花草鸟虫,看不见蓝天白云,看不见真诚友好的笑脸,我---什么都看不见呵!”孙方杰的脸在抽搐。“哦,我晓得了!”苏老师拍拍孙方杰的背。
又一天,许敏冷不丁地对苏老师说:“苏老师,我太不幸福了!”许敏是个双耳失聪的女孩。苏老师一愣,很快在纸上写道:“你为什么不幸福?”“因为我听不到风声雨声,听不到歌声琴声,听不到亲切悦耳的赞美,我---什么都听不到呵!”看过苏老师的问话,许敏回答。一串热泪无声无息,滴落在纸上。“哦,我清楚了!”苏老师拉拉许敏的手。
“苏老师,我感觉不幸福!”没过几天,余笑忠又对苏老师说。余笑忠是个双腿残疾、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苏老师温和地看着余笑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不能翻越高山,不能横穿沙漠,不能自由行走,我---哪儿都去不了呵!”余笑忠声音颤抖。“哦,我明白了!”苏老师摸摸余笑忠的头。
几日后,李南打着手势告诉苏老师:“苏老师,我很不幸福呢!”李南是个哑巴女孩。苏老师爱怜地望着李南,也打着手势反问:“你为什么感觉这样?”李南又痛苦地打着手势:“因为我不能说话,不能唱歌,不能讲故事,我---不能用口表达心声呵!”“哦,我知道了!”苏老师亲亲李南的脸。
……越来越多的孩子向苏老师诉说自己不幸福,让苏老师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沉重。“不能让孩子们悲观、沮丧,不能呵!”苏老师急了。“可怎样才能让这些如花的孩子乐观、振作起来,让他们笑对人生、积极进取呢?”苏老师茶饭不思地冥想。
苦思多日,苏老师的脸才由阴转晴。她迫不及待地把孩子们招拢来,让他们坐在讲台下。
苏老师首先问孙方杰并在黑板上写道:“孙方杰,你要怎样才幸福?”“能睁眼看世界呀!”孙方杰脱口而出。“就这一点?”“对,就这一点!”“嗯,好!”苏老师点点头,还把他们的对话写在黑板上。
接着,苏老师问许敏并在黑板上写道:“许敏,你要怎样才幸福?”许敏不假思索:“能耳听八方就幸福了!”“就这一点?”“对,就这一点!”“嗯,好!”苏老师又点头,也把他们的对话写在黑板上。
……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呀、看呀,兴致勃勃地和苏老师进行沟通。他们猜不到,苏老师的酒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苏老师呢,也一直满面春风、不厌其烦地询问着、试探着。
“孩子们,”当最后一个孩子大胆地吐露了自己的幸福观,苏老师亮开嗓子、噙着泪花说,“知道吗?你们每个人只有一点不幸福,却有许多意想不到而又弥足珍贵的幸福。比如李南吧,不能开口说话是她的不幸,但她能看、能听、能走……这些,都是其他孩子苦苦追求的幸福呀!换句话说,你们每个人的幸福都比不幸多得多!是不是---”苏老师下意识地停了停,充满深情地感叹道,“每个人都幸福?!”她把这句启示用红粉笔端正醒目地写在黑板的正中央。
仿佛有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孩子们阴郁的心扉。他们豁然开朗的面颊上,慢慢地爬出蚯蚓一样生动的泪。
心灵感言:老师我永远记得您对我的教诲,正是您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老师我已不再顽皮,已在自己的事业中茁壮发展。那清脆下课铃声都已成为往事。唯一没变的是学生对您的思念。
十九岁的恽老师
文/一品
感谢老师用她年轻的心爱护着我们那比她更年轻的心,小心地把两个男生纯洁的情意完好地传递给了我。
那年老师19岁,刚读完晓庄师范。我们在12-15岁之间,五年级。
她进教室的时候我们全都敛气屏声,连号称“永动机”的小石都没动。她有一对长辫子在腰间轻摆,有两道黑眉毛如鸟儿展翅。长大了回想,那一刻,我们是“惊艳”了。她一旋身,在黑板上写了个不大不小的“恽”字,颜体。见我们茫然,又注上拼音,我们醒了一般“嗡嗡”拼读出“yun”.师生未交一语,见面式和第一个字的教学就已完成。
她不苟言笑,师道很尊严。即便正在和其他老师说笑,转头对学生打交道也会立刻严肃起来,哪怕学生的行径有时让人忍俊不禁。直到我自己也在19岁时当了小学老师,带着一班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弟妹学生时,才悟出,不这样还真管不住他们。那时我们就谁也不敢在她面前随便,哪怕在背后悄悄议论,语气中也全是崇拜:“她是南师附中的高材生哎!”,“那么好的成绩怎么考师范?”“喜欢当老师啊!”
老师有两句经典名言,一句是“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一句是“好好听课,课堂上45分钟解决问题。”别看她初出茅庐,这可是两个高招儿。当年,好像没费什么劲她就把我们送毕业了,我们全部如愿以偿考上中学,据说史无前例。后来,我依样画葫芦,用这两招教育女儿,她也没花什么额外功夫就把自己的学业搞掂,考大学、出国留学什么的都蛮顺。
行毕业典礼前老师找我谈的那次话至今没忘。中午,一教室的人正午睡,同桌睡课桌,我躺在板凳上。忽然听见坐在讲台后面监睡的恽老师叫我,立刻爬起来走过去。她悄声问我对班上某两个男生的印象,我说还好。她又问我是不是特别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说没怎么啰嗦过,我们男女界限分得很清的。能感觉得到有点异样,老师像在和我说悄悄话,闺密似的。她递过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两张半寸小照片,是刚才提到的那两个男生。老师没再绕弯儿,说要分别了两个同学送我照片作纪念,还有一封短信。太华丽了吧,居然让老师转?“不是,他们不当心弄丢了,别人捡到交来的。”老师嘴角浮出笑意“肯定不敢来拿,我代他们给你吧。”我立刻红了脸。奇怪,明明爱情被禁,基本没见过,而且照年龄应该还是“小孩”,怎么也懂脸红?老师见状温和地说“你拿去吧。不要紧的。”
果然不要紧。两个男生祝贺我考上了好学校,祝我今后学习进步。这起“早恋”就这么归于风平浪静,我们完好如初各奔前程。没想到,以后我常会想起这件事,越来越觉得当初是多么纯洁可爱。初恋时,人最像天使,还没沾俗气,这样的心灵“一旦错过就不再”.感谢老师用她年轻的心爱护着我们那比她更年轻的心,小心地把两个男生纯洁的情意完好地传递给了我。
人大多会记住自己的小学老师,除了父母,他们往往是我们第一个无条件接受的人,影响我们一生。如今老师已退休,她19岁时的音容笑貌留在了每一个学生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