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美娴每天都以倒计时的口吻给银子发短信(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可他从来都没回过。
早在一个月以前庄美娴就给自己买好了这一天要穿的衣服,结果当然是每次买的时候都觉得典礼那天穿再合适不过了,可只要买回家,她马上就觉得没有比这件衣服更糟糕的了。现在房间里堆满了各大商场的名牌购物袋,每次Colin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工地回来都要被这些袋子绊一下。既然买了衣服就需要与之匹配的鞋子、皮包、首饰、一整套彩妆……于是整个房间就成了时装发布会的后台,美艳得惨不忍睹。看着庄美娴兴高采烈在自己跟前展示风采的样子,Colin每次都忍不住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努力工作!不然真的养活不了她……”
终于到了典礼的前一夜,庄美娴坐在衣服山中绝望地捂上了眼睛,痛苦不是因为没有选择,而是备选项实在太多了。“过犹不及”,这个词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
“Colin,我该怎么办?”
“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人家问你意见呢。”
“就穿夏天结婚那次你穿的礼服好了,和你的肤色、头发的颜色都很配。”
“唉,也不知道明天夏天去不去。”庄美娴忽然叹了一口气说。
Colin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
“恐怕她也和银子一样,不去。”
“可她是《烈火》的形象代言人啊,她不去像什么话?”
“她连自己的个人影展都能撇下不管,何况这个形象代言人呢?哎,你的手机响了!”
“我听见了!……是夏天,她说她在昆明参加颁奖典礼,回不来了。”
“我猜的没错吧?”
“唉,银子不去,夏天也不去,萨卡也不去,这个发布典礼还有什么意思?”
“萨卡为什么不去?”这倒让Colin觉得意外了。
“他没告诉你吗?他昨天就回学校了。他说这次设计《烈火》让他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而且他也发现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计算机,所以就又回去上学了,学校破格答应让他继续读三年级。这个小家伙终于明白学校的重要性了。”
“那他和呼呼……”
“你怎么也这么‘三八’了?难不成你想代替他……”庄美娴和Colin开玩笑。
“行啦,我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你这个老板娘了!快点准备吧,别忘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山荔学院占好位子呢,今天有双子座的流星雨!”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快给呼呼打电话,让她给我们占位子!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带毛毯?山上凉……”
唉……
Colin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可他却越来越喜欢庄美娴这种“八婆”的样子了。
双子座流星雨就要降临的消息,早在一个礼拜以前就传遍了山荔学院,每个人都等着那一天对着流星把愿望喊出来。按照呼呼的话说,像她这样一个“好事之徒”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奇观?对着一颗几万光年以前就开始坠落的星星,在那灵光一闪的刹那说出自己想过千次百次的愿望,那份无法言表无法想象无法形容的喜悦、激动、兴奋……啊!天啊!光是想想就能让人尖叫了,何况到了晚上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一大早呼呼就开始沐浴更衣,为了能够熬到半夜亲眼见证星星的“集体葬礼”(流星雨不就是星星陨落吗,陨落不就是星星死掉了吗——呼呼语录),呼呼下午还特意和人打了几局乒乓球,为了——哦,赶快把体力消耗光睡一觉,到了晚上好熬夜啊!结果——唉,可想而知。有“睡神”之称的呼呼一觉就睡到了转天早上,任凭室友使出毕生绝学,也没能在晚上叫醒呼呼的一根小手指,更别提替庄美娴和Colin抢到有利地形了。于是,当呼呼充分展示了她的绝望透顶之后(包括不让庄美娴睡觉,缠着她生动细致形象地描述流星雨全过程),她开始拿着一个小本本在全校范围内统计谁也像她一样没有看到流星雨,想找个难友。遗憾的是,每个人向她描绘的都是一副波澜壮阔的景象,好像都得戴钢盔出席才行,否则就会被砸到头。
萨卡已经从庄美娴那里听说过呼呼有多“幸运”了,盼了那么多天的流星雨竟以睡死过去为结局,真够可怜的。想着她那写满遗憾的小脸,萨卡真恨不得马上飞到她的身边。
“那你就飞回来啊,路又不远,有两个小时不就够了吗?萨卡,不是我说你啊,呼呼对你那么好,你也该为她做点什么了。”庄美娴又开始以一副大姐姐的嘴脸教训起萨卡了,“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发布典礼就要开始了,我得准备去了。”
庄美娴匆忙地挂上了电话,萨卡看了看腕子上的Swatch,才上午10点半啊,离开始还有足足九个小时,她有什么需要准备那么久啊?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两个小时的路程而已,如果我想做什么的话,为什么不去做呢?
流浪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最终回到学校难道不是一种幡然悔悟吗?萨卡的决定是对的,他的梦想还是比尔?盖茨!
可是学业和爱情矛盾吗?如果不能朝夕相处,那还是不是他梦想中的爱情?不知道。他回答不出。他只知道如果他不能实现呼呼的这个梦想,他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们之间只是有一点路程,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在通讯那么发达,OICQ、MSN、Yahoo Message、E-mail……什么不可以呢?他可以在电脑这一头继续比尔?盖茨的梦,呼呼可以在电脑的那一头努力追上她的偶像……一切不是很完美吗?
在四季温暖如春的昆明,夏天每次都穿着那件水蓝色的晚装出现在颁奖会、新闻发布会、酒会、展会上。她固执地穿着白色的球鞋,只因她相信这身装束可以给她带来好运。在最后一天的酒会上,夏天看到了一直在对着她微笑的小曼。尽管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可夏天还是牢牢地记住了这张面孔,有些忐忑还有些兴奋地向小曼走去。
“夏小姐,恭喜你!”小曼先伸出了手。
“谢谢!”夏天的手和她高兴地握在一起。
“我这次是代表S市的《晨报》,想采访你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当然有,只是……没想到你还是记者。”
小曼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问:“三年前的个人影展上,你为什么会那样走掉?”
“现在就开始了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想S市关于那次的报道应该已经不少了吧?”夏天咂了一口香槟说。
“是很多,不过没有一家报纸披露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我想我没有权利那么做。”夏天一口喝光了香槟,拿了一颗草莓含在嘴里,“这样香槟的味道会更好,你不试一下吗?”
“为什么?”小曼没有理会她的提议,无论哪个女人都很难对第三者保持风度。
“因为我没有资格。”
“夏小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很漂亮,事业上也很成功,我很难理解‘没有资格’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小曼的眼睛冒出一道冷光,夏天又有了一种自己都说不出的心虚感觉。她的眼睛不敢再与小曼对视,而小曼却利用这个机会仔细地打量她。
“你的项链很漂亮。”小曼说,“我想,他选这份礼物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小曼的话与其说是赞美,不如说是醋意大发。不过夏天很理解她这种感觉,甚至她还因为这样的话开始喜欢上了小曼。因为他们爱得是如此之深,而小曼又是如此的坦白。事过境迁,她还有什么不能坦然的呢?阿飞已经死了,死于脑袋里的那颗肿瘤。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也许那颗炸弹就引爆了。很幸运,阿飞没有任何痛苦,在昏迷中走完了他的人生。而她,也如愿地做了一次他的新娘。无论如何,她也做过他的新娘了,这对她来讲,已经足够。
“我也很喜欢这条项链,所以我一直戴着它。”夏天抚摩着那条眼睛一样的项链深情地说——她甚至不知道银子是什么时候塞进她的行李包里的。
“是你不肯说出名字的那个男人吗?”
夏天捏着手里的杯子,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喝掉好几杯香槟了。
“知道我为什么说我‘没有资格’吗?”夏天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因为他是别人的丈夫!无论他走到哪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女人有资格提起他的名字!只有那个他最爱的女人才有资格说出他的名字!而这条项链……”夏天拉起了自己的项链,“不是他送的,是一个我最应该去爱的男人送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夏天反问。
“重新开始我们的人生吧,你我都一样。”
小曼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一刻,夏天明白,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夏天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香槟递到小曼手里,说:“说真的,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干杯!”
“说真的,我开始讨厌你了。因为你让我有点喜欢你。干杯!”
两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金色的液体来回晃动。
“你会为今天的事情保密的,是吗?”夏天问。
“我会的,你呢?”
“你猜?”夏天冲小曼眨了眨眼睛,拉住路过她们的一个熟人聊天去了。
小曼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今天的采访稿要怎么写?已经有一个结局了吗?如果不是,那么什么时候才可以写上一个结局?花瓣上的舞蹈什么时候才可以落幕?到底谁可以舞得更美一些?到底谁可以得到观众的掌声?
“干什么呀?放假也不让人在家好好看电视,来这个破礼堂干什么呀?这么晚了来这儿不是要拍鬼片吧?喂,死鹌鹑,你也太省了吧,连路灯都不开!喂!你走慢点啊!”
老远就能听见呼呼不情愿的声音,唠叨个没完。心里揣着小秘密的Colin有点紧张,还有点着急,拉着呼呼的小手,恨不得天上马上掉下一个大巧克力蛋糕,好塞进呼呼说个不停的嘴巴。
“Colin,你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那星星多美啊!”
“是啊,有点像萤火虫。”
“不像,像偷工减料的芝麻烧饼。”
“你就会破坏气氛!”
“嘿嘿!”呼呼傻笑着,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包围。“Colin,昨天——要比今天美多了吧?”
昨天——是啊,昨天真的很美。当第一颗流星眼睁睁地从眼前划过时,伴随着操场上大家情不自禁的尖叫,心感受到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颤。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感动,看到的人是多么幸运啊,那是只有眼泪才能表达出的幸运啊!真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Colin自愿放弃修辞的机会。他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我希望和小娴在一起,我希望和小娴在一起……只有这样不停地重复,才能保证在那一闪即逝的刹那被星星听见,把他的祈祷带到上帝身边。不知道小娴许的是什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