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一坛子九酝春酒去找我的亲亲皇后。
司马与俦正在看书,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盯着书本,而是看着一支奄奄垂灭的蜡烛。
烛焰在空气中轻微的颤动,一只无知的飞蛾凑上前去,它小小的身子化作一丛火光,然后掉落在了烛台之下。
我看着这个场景,心里有些莫名的悲哀,强颜道:“我想起来一首诗。”
司马与俦合上书本,侧过身子,用半边脸对着我,半边脸藏在暗处,这让他显出一种傲慢的动人来,“什么诗?”
我把酒坛子搁在他面前,吟道:
“自君之出矣,红颜转憔悴。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司马与俦沉吟了一下,方道:“诗是好诗,就是太悲凄了。”
“那你吟一首与我听可好?”我变戏法死的从袖子里掏出酒具,为我和他倒上九酝春酒,酒香在室内暗暗浮动,让人无酒自醉,“以诗佐酒,最是风雅。”
“关于蜡烛的,大多都是写痴男怨女,风月情债,今夜花好月圆,岂不扫兴?”司马与俦拿起一把剪刀,剪短了烛芯,注视着熔化的蜡顺着蜡烛缓缓流下。
我望向窗外,果然明月姣好,清辉如水,便寻了个盘子装起酒具,“走走走,我们去御花园。”
我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拉着司马与俦在御花园的一处石桌前停下,接着把盘子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那盘子是纯金的,盘中绘有双鲤,我单手托举,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司马与俦与我相对坐下,忽然道:“我这是倒是想起了一首小令。”
“且说。”我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顿觉齿颊生香。
司马与俦看着我,缓缓开口: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
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他边念边伸出了手,手指拂过我的眉毛。他的动作如此轻柔,仿佛对着世间无双的珍宝,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是因为今夜月光太皎洁,繁花太耀目,醇酒太醉人,司马与俦眼中充满迷惑,他说:“我……”
“你们在干什么,是在玩吗,我可以加入吗?”花丛中窜出了一个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和司马与俦。
我勒个去!你他妈不会晚一点出现吗,剧情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啊,司马说不定等会就跟我说他已经森森的爱上我了了,然后我就可以拖着司马去长生殿做一些不和谐的事,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断他的话啊啊啊啊!!!
回纥美少年燕脂紧挨着我坐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杯子,不客气的喝了起来,喝完还评价道:“这酒跟水一样,有什么好喝的。”
我看着如今在他人手中的我的爱杯,内心一阵疼痛。
爱杯,朕对不起你,朕居然让你被人玷污了……燕脂你这个混蛋你等着被打入冷宫吧!我的爱杯可是我最喜欢的秘色瓷啊秘色瓷!你知不知道有多珍贵,全国都只有几套,就算是司马当初也不敢用我的杯子啊啊啊啊!!!
燕脂并没有感受到了我的怒火,笑得没心没肺,“等你以后来我们草原,我请你喝我们草原上最好的酒。”
“陛下龙体尊贵,恐怕不能适应草原烈酒。”司马与俦看着我扭曲的脸,居然也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燕脂看着司马与俦俊美端正的脸孔,眼中闪过敌意,“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让五官回到原来的位置,咬牙切齿地说:“皇后为天下之母,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草原真的很好,不仅有酒,还有黄金和草药,成群的牛羊马匹,弯弯曲曲的河水,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虽然大家都说我是草原上的黑珍珠,但我觉得我哥哥比我更好看,他才是草原上的雄鹰。”燕脂说起草原,眼睛晶晶亮,像是一只饱食的幼兽。
听到燕脂说起比他更好看的哥哥,我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他的手,“有多好看,叫什么名字,娶妻了吗?”听到司马的冷哼,我马上正襟危坐,以刚才那个发花痴的不是我你一定是出现错觉了的纯洁眼神看着司马。
“非常非常好看,我哥哥的名字我不知道用汉话该怎么说,他没有娶妻。”燕脂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但其实沐浴在司马的凛冽寒气之中的我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ORZ……
“你用这个喝吧。”司马与俦把酒壶推到了我面前,然后斜眼看着燕脂,“你就是回纥汗王的次子?”
燕脂没有回答他,向我问道:“皇后就是你的阏氏吗,那我呢?”
“你并无封号,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司马与俦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燕脂还是直直的看着我,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中满是希冀。
年少多好,能一往无前的追求自己的所爱所欲,而我,在年轻的躯壳之下,只剩一个衰朽的灵魂了。
“是的,你不过是朕的消遣罢了,随手就可以抛却。”我转过脸,不看那双眼睛,“司马才是我的皇后,我要与之度过一生的人。”
燕脂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嘴唇颤抖不已,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转身跑开了。
我没有看他,浅笑着对司马说:“来,我们继续喝酒。”
我用酒壶,他用酒杯,月至中天的时候,一坛子酒也喝光了。
我让一个小太监扶着司马与俦回椒房,自己唤来一个紫衣卫,让他领着我去找燕脂。
在一丛洁白清香的夜来香前,燕脂正抱膝呆呆坐着月亮。
我挥挥手让紫衣卫退下,坐在了燕脂旁边,问:“草原上的月亮和皇宫中的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草原上的月亮要更大更美,草原的天空也要更干净更辽阔。”燕脂依旧抬头看着月亮。
我轻嗅身旁的夜来香,让那股清香充盈我的鼻间,“你很喜欢我吗?”
燕脂终于低下了头,眼中水光潋滟,他此刻的样子,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更加的动人心魄,“我以前从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我之所被掳来,是因为佛祖要让我们遇见。”
“你之所以喜欢朕,是因为你遇见的人还太少,你以后想起现在,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我笑笑,随手摘下一小朵夜来香,在手中把玩,“朕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不管是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女人。”
“不,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看到你笑…我就觉得很开心。”燕脂涨红了脸。
我有些触动,但还是摇摇头,“太晚了,你来得太晚了。”
燕脂满脸疑惑,“为什么?”
我把夜来香簪在他的鬓边,再顺手替他理了理鬓发,“你如今身居宫禁,不过是一个小小娈宠,只能得到我几丝垂怜,得不到我的喜爱。”
“我要做什么你才会喜欢我呢?”燕脂顺着我的思路问出了我打算让他询问的问题,一脸天真的决绝。
从燕脂的眼瞳中,我知道自己笑得魅惑无比,“我要你成为回纥的可汗,世世代代,与我齐夏交好。”
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一本《孙子兵法》,就记下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