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寐笙

夜里的闲砚山庄显得格外的宁静，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像是给紫剡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云裳独自一人站在紫剡楼的小院里，轻风撩起了她的紫衫。

“还没有睡。”兮翮的声音从云裳的身后传来。

云裳的身子短暂的僵硬了一下，可能因为天太黑，也可能这个动作太细微，因此并没有落入兮翮的眼里。

云裳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缓慢地转过自己的身子，在撞见兮翮的眸子的那一刹那，云裳才知道不管自己先前如何的掩饰自己，但是在遇见这一双深邃的眼眸时，眼底还是会忍不住的泄露自己的情绪。

“你也没睡。”云裳努力的移开自己停留在兮翮身上眷恋的目光，低头看着脚边的紫罗兰花的叶子。

“睡不着所以来你这看看。”兮翮的声音有些沉，“紫罗兰都开了！”

云裳下意识的抬头，目光扫了一圈满园的紫罗兰。虽然是晚上，但是紫剡楼里挂满了灯笼，虽及不上白昼，却也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事物。云裳望着随风轻曳的紫罗兰，半饷才开口，“这里的紫罗兰一年四季都会开。”

这一园子的紫罗兰是什么时候种的？云裳不知道，印象中是十二年前云裳第一次踏进紫剡楼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花开遍野了。

是什么时候爱上紫罗兰的，云裳也忘了。或许是在十二年前兮翮第一次跟云裳说你很适合紫色，紫罗兰种在你院子里跟你很映衬的时候吧。

就如同云裳第一次见到兮翮的时候就爱上了这样一个气质高贵、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剑眉星目，眉目间的英气注定了他的不平凡，也因此注定了云裳的命运。

“兮翮……”云裳轻唤了一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云裳通常都是叫兮翮名字的，尽管知道有些不合理，但是她还是一直坚持得唤他的名字。所幸兮翮也不在意那些世俗的东西。

兮翮转过身来看向云裳，似乎在等着她把话说完。

云裳没有再开口，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兮翮，像是没有看够一般。

“是不是在担心这次的任务？”兮翮的声音低沉，听不出里面还有没有包藏着什么，他转过头也静静地回望着云裳，兮翮看着有些入神，仿佛这一刻全世界就只有她一样。“尽量就好，海上花拿不回来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安回来。”

兮翮的声音令云裳的心漏了半拍，她下意识地抬头望着他，企图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兮翮的眸子里一片澄清。即便是真的隐藏着些什么，云裳也不想去猜测。她只知道他能像刚才那样一直看着她，对她来说就够了，已经足够她用一生去回味珍藏了。

“我会平安归来的。”云裳转看眼，她的唇角轻扬。轻风把她的衣摆高高的撩起，她就像一朵娇艳的蔷薇随风摇曳。

兮翮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轻轻的撩了撩云裳额前吹得有些凌乱的青丝。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呵护自己珍贵的东西。

兮翮温柔的动作让云裳的心里一窒，她努力的压下心底的悸动，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然而她的脚却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无法移动，就让她再眷恋一下这样的温柔吧。或许等到天明了，兮翮就不再是这一刻的兮翮了。

恍惚间一双冰凉的双唇贴上了云裳的唇瓣，她的腿跟着软了一下，险些跌倒。可就在下一秒兮翮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腰，在确定她站稳后才退离到了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

“很晚了，进屋睡吧。”兮翮留下这句话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云裳缓慢地抬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那里还残留着兮翮独有的冰凉余温。

周围的紫罗兰在清风中摇曳着身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夜！万籁俱静，静得让云裳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刚才的吻早已随风而逝，即便这样，她却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了云裳的心底。

残颜站在莣笙阁外徘徊了一阵，最终她还是走进了里面。

橼魉安静的站在庭院里的那棵月桂树下发呆。

“这颗月桂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开花吧！”残颜轻盈婉转的声音从橼魉的身后传来。

橼魉转头对残颜抿嘴轻笑，随即又把自己的目光放回到了那棵月桂上。“是呀！月桂每一季都会开花，只是这一季的花期刚过。不知道下次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上它开花。”橼魉自顾自得说着，“不过赶不上也没关系，反正每一季它都会开花。”

残颜也随着橼魉的目光看向那棵生机盎然的月桂树，良久才忍不住的开口，“这次的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你不担心吗？”残颜努力的让自己的音色听起来缓和一点，掩饰住心里满满的担忧。

“任务虽凶险，不代表我们就回不来了，不是吗？”橼魉依旧在笑，连同眼底都挂着笑意。

“可是……”残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抬头对上橼魉的眸子后，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那样自信带笑的眼睛，残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那……你们要平安回来。”残颜的声音温柔似水，只有她知道那里面究竟包藏了多少的祝福和期盼。

“我会的。”

这一刻残颜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多喜欢看橼魉带笑的眸子，他眉眼间总能给人带着安宁的感觉，就像回到母亲的胞宫里，平静到让她以为世间就是这样的美好。

残颜同橼魉在月桂树下站了很久，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这个给你。”徘徊了好久，残颜还是忍不住把藏在衣袖里的香囊放在了橼魉的手里。

橼魉呆愣地看着躺在自己手中的香囊，那上面绣着一株小小的琼花，枝叶并茂，栩栩如生。

“这个……？”橼魉开口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残颜淡淡的一笑，一身素衣的她宛如盛开的一朵白莲，她的声音级轻，“里面是平安福，我去京城的金龙寺求得，你们每个人都有，带着吧，保平安！”

“谢谢！”橼魉把香囊收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还要收拾一些东西。明天就要启程了，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是几月……”残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惆怅，拾起步子走出了橼魉的庭院。

云裳是怎么走进橼魉的莣笙阁她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置身于莣笙阁内了。

“要不要喝杯茶。”橼魉站在云裳的身后沉声问。

云裳转过身子，才发现自己竟望着橼魉院子里种的那棵月桂出了神，歉意的笑笑，“你在呀？”

“恩，要喝茶么？”橼魉一边说一边转身朝着屋内走。

云裳望着橼魉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橼魉她的心里都能感到无比的放松与安宁。

“我一个人在山庄里乱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云裳跟在橼魉身后走进了屋里。

橼魉为云裳泡了杯花茶。

“这是什么，花瓣？”云裳望着还在杯子里同茶水旋转的茶叶问。

“喝喝看。”橼魉示意云裳品尝一下，“我自己晒的茶，让你尝尝。”橼魉说着也端起自己的那杯轻酌了一小口。

云裳有些迟疑，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小口。丝丝的香甜滑喉咙，云裳忍不住的闭上眼回味，唇角微微的泛起了笑意。“很香甜，这是什么花？”云裳睁开眼好奇的问。

橼魉的唇角轻扬，没有急着回答云裳的问题，只是又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小酌了一口，才答：

“你忘了你在我的院子里种了一棵花树。”

“你是说这是月桂的花瓣！”云裳的眼里藏着讶异，随即又笑了出来。

“种了这么多年的月桂，却从不曾知道它泡起茶来会甘甜到让人难以忘怀。”云裳望着手中的月桂花茶小声的呢喃，说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们把什么东西藏起来独自享受了？”魅生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如一阵疾风掠了过来，夺过橼魉手中的茶轻酌了一口。

“嗯！好茶！”魅生一边点头赞赏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向橼魉，说：“我说橼魉有这么好的茶你都不拿出来请我品尝，就只知道自己享受，真不够兄弟。”魅生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怎么，你今天没有去清风楼么？”橼魉起身为魅生斟茶。

魅生啪的一声合上自己手中的折扇，伸手撩了撩额前的青丝，俊美的脸上扬着邪魅的笑，“我虽是清风楼的老板，但也没有必要每天都去那里吧。比如说，趁咱家云裳还在山庄的时候，我就应该过来好好的陪陪她，你说是不是呀？”魅生不忘朝云裳抛媚眼，眉宇间尽显风流。

橼魉轻笑地摇了摇头，“你是在担心我们么？”这样的魅生他认识太久，虽然他不知道魅生的身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但是在闲砚山庄的日子，橼魉早已把这个天下第一美男看成了家人。

橼魉的话让正在喝着茶的魅生差点没把茶给喷出来，抬头不满地嚷着：“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担心你们了，我只是因为无聊来这里讨杯茶喝而已。”魅生放下茶杯，拿起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缓地在胸前摇着。

云裳对魅生的心口不一掩嘴轻笑。

在闲砚山庄里的日子是幸福的，虽然兮翮很少时间来这里，但是这里早已成了云裳的家，橼魉他们也成了她不折不扣的家人。虽然这些家人似乎每一个她都从没有读懂过，但是却并不妨碍云裳对他们的喜爱。

“狼崖山在江南以北，此去路途遥远，一路上我已经为你们打点好了一切。这一路上都有我们闲砚山庄的产业，有什么事捎个信回京城就好了。”魅生还是缓慢得摇动着自己手中的金边折扇，明明是关心的话却硬被他说得像是在畅谈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般。

“还有小钥钥的性子太急，又死板僵硬，云裳的武功你也知道，这一路上就靠你照应了。”魅生轻酌了一口花茶，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尝着。

云裳与橼魉的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们不用道谢，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说了谢谢，像魅生这种会大惊小怪的人，一定会立马跳到几丈外哇哇大叫着说些有的没的。

“我说橼魉你这茶还真是不错，回头你给我拿点，我拿回去自个儿泡着喝去。”魅生突然睁开自己的眼，半眯着眼笑着对着橼魉道说。

“嗯！”橼魉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清风楼去看看了。”魅生起身向着小院外走去。

“你不去看看缱钥么？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呢。”云裳对着魅生的背影开口道。

云裳的话让刚走几步的魅生停了下来，可他却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说：“不去了，我要去看小钥钥，没说几句准把他气得跳脚。”魅生微笑的摇了摇头，“总之一路平安，回来了我请你们去清风楼喝几盅。”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出去，阳光洒在他略显消瘦的身上，看着有些许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