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此时此刻的秋揽,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秋揽,竟然失去了表达心情的力量,除了这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十指紧紧抓着那捧白发,上头黑色的水渍顺着她的手臂滑落,沾染上了衣袖,可是她还是不自觉。她怎么就觉得,如同林染这一头长发不断滴落的黑色一般,她似乎也要……或者,正要失去什么了?
林染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身子也猛然一颤,可是当眸子睁开,那眸子中的凌厉却能让任何人心惊。
撑起了身子,林染一眨不眨地看向了秋揽。
“静娴,别哭。”林染一字一句道,话一说,她的眼睛就红了,可是还是忍着泪,一点儿也没掉落,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暗沉,“静娴,你看到了吧,就算是外婆,也不可全信,也会骗你,这皇宫,这临天的人,有哪一个比外婆更爱你?这是一个狼窟,里头的人,更不能全信,否则,外婆的发不过是从黑转白,可是他们,便可能在下一秒取出银光闪闪的刀,直刺你的心窝窝!”
“外婆,您别说了……”秋揽抬头,眼睛也是红红的,那副淡然的表情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外婆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您没有必要,用自己……用自己来教会我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说着,就要起身,“外婆,如果还有我不知道的,那改明儿再说啊,现在,对,就是现在,我们要找太医!”
那股不安越发扩大开来,林染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太不同寻常,把她自己隐藏的底牌背景全部曝光,这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傅静娴!”林染却陡然厉声嘶吼一声,“你若是去了!你便是不忠不孝!”
秋揽脚步一顿,可是眸中闪过坚定,还是拔腿就走:“外婆,不忠不孝,即便是不忠不孝,我也要……要你好好的!”
“傅静娴!你!你……噗!”
“外婆!”秋揽一慌,赶忙回头看来,林染的嘴角挂着血丝,那般鲜艳,可是她的眼神,却死死地看着自己。
林染抬手,虚弱一笑:“瞧瞧你静娴,外婆还说你听话了懂事了,可是没想到,还是这般冲动……瞧你厉害的,竟然让外婆也无力再撑了……可是呐静娴……你若是去了,便是让外婆,十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啦……你若是去啦……外婆不知道,外婆过往的十几年,还是不是活得有意义?过得有意思?你若是去啦……外婆就算是死,也是无法瞑目啦……”
一连串的话语,就像是在秋揽脚上顶了万千颗钉子,站在原地,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林染继续道:“静娴呐,你知道,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死在自己怀里的感受么?那一刻,外婆我啊,只觉得,我在这之前十七年的付出,都成了白费,因为在那些时日里,弦音便是我的全部啦……天崩地裂,不知道,这个词可以形容当时的我么……静娴呐,你知道么,做娘的亲自送女儿离开有多痛么?我看到音弦躺在我的怀里,像幼年那般安静,可是这一次……却是怎么摇,也摇不醒啦……”
“七日七夜,便是那七日七夜,黑发,一夜成雪。”
“静娴呐……你不知道你对外婆多重要,在哪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还好有你啦……不然,外婆会死的……从那个时候起,从那个少了弦音的时候起,还好有你,代替弦音,成了外婆拼命活着、努力的目标啦……当时我便说,以后我林染的一生,便是为静娴的一生……”“多少人瞧着我呐……所以,我不得不染发。静娴呐……你要知道,这三千若雪,是为你染,静娴呐,难道,你要让我的这十五年,如同跟随君回燕的五年,如同养着弦音的十七年,一样化作流水……不复返么?”
秋揽垂眸静静听着,她极力想要控制自己无法平静的内心,可是涟漪一起,越是想方设法让它平复,却越是动荡不安。
她的身体已经情不自禁地颤抖。突然猛地站起,像是划破海浪的孤帆,笔直站立,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染:“外婆!你什么也不要管,不管未来如何,是危险还是平静,你只要好好地、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不是君回燕,也不是君弦音……不是我的母亲,我是……我是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傅静娴。”
陡然转身,秋揽的背影展现出一抹不可违背的威严。
瞧得林染心中又喜又惊,她陡然叹了一口气,嘴角的弧度不知道是苦涩的笑意还是欢愉:“哎,静娴,正如你的坚定一样,外婆决定的事情……又如何能拉得回?”
话音才落,秋揽便是瞳孔一缩,猛然回身,便瞧见林染手一伸,竟然从榻上的被子底下拿出一把断刃!直指自己的心窝!
那般决绝,没有犹豫!那可是她自己的心窝!
“外婆!”
“静娴。”林染看着秋揽停住了脚步,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尖锐的刀尖此刻离她的胸口不过毫厘。脸色越发苍白,嘴角的鲜血也流得更多,“静娴呐,四面八方都等着外婆交出兵权,你却对外婆苦心积虑想要交给你的东西不闻不顾……对外婆好不容易等到的时机视若无睹……”
“哎。”林染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外婆瞒病瞒了这么久,若是你今儿个去请了太医,不仅是让外婆功亏一篑,更会将你推入更加深不可测的地底深渊。这临天,已经够不见底了,若是这黑洞,再深些……外婆怕,外婆保不住你啊!保不住?这怎么可以?静娴,你要记得外婆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要记得你欠外婆的,所以你即便爬,也要给我突破重围爬到光明来……得给我好好活着……费尽全力活着,再累也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