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早瞧透了儿子的心思,心里面对黛玉更是妒恨,哼!不过一介孤女来我府中依托,平日里却是眼高于顶,竟是把谁也瞧不在眼里。王夫人遂扭头向后望去,邢夫人已是带了人向西角门去了,黛玉、探春等人扶了丫头随在自已身后不远处。罢哟!看见她那个狐媚样儿便似看见了当年的小姑贾敏一般,王夫人的厌恶之心不禁油然而起。
王夫人瞅着宝玉瞧向黛玉那痴迷的眼神儿,便咬牙道:“你如今长大了便不服气为娘了?现下你心里想些什么娘都知晓,哼!面儿上是在服侍娘,可那颗心早不知飞哪去了!”
说了几句,见宝玉并不在意,王夫人便又假意哭道:“哎!可怜我那珠儿,若是你还活着,我何苦这般处处唯护依赖这个冤家,还惹得老爷每每因此生气。”言罢便拿了帕子试泪。
宝玉听得母亲如此话来,心里虽诧异却恐再招惹了母亲生气,忙敷衍道:“母亲如何说这种话?宝玉知错了!”
王夫人才叹了口气道:“你宝姐姐好些日子没来咱们这里了,我事多走不开,你也不去看望一下宝丫头,倒是日日在园中厮混,也亏得平日里你姨妈那么疼你来着。”
宝玉听母亲说起宝钗来,才想起她确有好些日子不过园里来了,自从去宫中备选一事受阻,宝钗便再没露过面儿,这些日子只随薛姨妈去了王夫人那里几趟,并没有去园中找姐妹们闲话儿玩耍。
王夫人瞧宝玉怔怔地,只道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心里还想着那个狐媚子,便提高声儿发话道:“她不过一个外人,平日倒难为你听她的,为娘的话儿却只当耳边风,看你老子回来我告诉了,仔细捶你!”说完,还不忘向身后众人遥望了一眼。
宝玉回过神儿来,只听见后面的说要告诉他老子,心下早怕了,忙扯了他娘衣袖发嗲道:“好太太!可千万别告诉老爷,宝玉听话便是。”逐不敢再理会其他,扶了王夫人快步离去。
一阵刺骨的冷风飘过,将母子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向随在后面的黛玉等人耳中。
黛玉由不得心中一紧,身上寒意顿起,脚步也慢了下来。后面的探春、惜春两姐妹也听到了,想起才在贾母屋内王夫人的那几句话,恍如还在耳边……
探春本一心讨好王夫人,此时更是不敢多事儿,而惜春虽说心里替黛玉有些抱不平,但平日里她最是个胆子小的,况自己又不想再回到宁府哥嫂那里,若住在这边府里终归还要依靠着王夫人的疼爱才可。并且适才又受了王夫人的话,便也不敢怎着,姐妹俩只装作没有听见,快走几步赶上来,探春向黛玉道:“林姐姐,我们还要去凤姐姐那里一趟,先走了。”不待黛玉答话,探春一拉惜春便匆匆越过黛玉主仆三个,一径而去。并连走在最后面的李纨也低了头叹息着带了丫头悄然离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瞧着雪路上只留下自己姑娘,紫鹃气得跺脚道:“到了坎节儿上便都各自躲了去了,平日里姐姐妹妹叫得倒亲!”
雪下得越来越大,不时挟带着阵阵冷风,将纷纷扬扬的雪花刮得团团乱舞。黛玉抱紧了手中暖炉,扑闪了两下美眸,将溢到眼眶里的泪水硬是忍了回去,放缓了声音道:“紫鹃,你可知有‘明哲保身’一词?”言罢,瞧紫鹃投来满是疼惜的目光,黛玉淡然一笑:“罢了,咱们回吧。”
紫鹃明明瞧见了黛玉眼里的泪水,又怕雪路上待得时间长了再冻着姑娘,便只好搀紧了黛玉,又向一旁的春纤道:“将伞打得正些,瞧姑娘身上着了雪珠儿。”春纤应了,赶紧把伞又向黛玉这边举了举。
进了大观园,才行到曲径通幽,便见雪雁早打了伞等在那里。见了黛玉等人忙小跑两步上前,从怀中又拿了一个暖炉儿出来递与黛玉,将黛玉手中快凉了的那一个换了下来。
紫鹃先赞道:“还是雪雁想得周到呢!”雪雁笑道:“去了这大半日,想着那一个也该凉了。”
想起王夫人的刻薄,又看看自己这两个贴身的丫头,黛玉心下一暖,遂含笑道:“难为你在这雪天里冻着。”
再前行几步,来到沁芳桥边,雪雁在前面带路,不时向后面黛玉道:“姑娘脚下小心些。”
黛玉口中答应着,眼睛不由向那边的怡红院轻扫了一眼,想起宝玉的软弱,眉头不由又紧蹙了起来。
却说贾母瞧着众人走出了房门,双眼还是怔怔地看向门口,面带索然。鸳鸯过来笑道:“老太太瞧什么呢?人都走了半日了,若是老太太想谁,奴婢再去给您追回来。”
半晌儿贾母才摇了摇头道:“玉儿,跟了外祖母可是苦了你了!”
鸳鸯知道贾母是为了才王夫人说的那几句话存了心事,自己一介丫头也不好在背后议论主子,便只得开导贾母道:“林姑娘跟了老太太才是好福气呢!您想想,林姑爷、姑太太都去了,只留下这一个女儿,若不在老太太这里,留她在林府里,没有一个至近的人,孤苦伶仃的多可怜!万幸来了这里,凡事都有老太太庇护着她,又有这些个姐妹作伴儿,可不是比在林府里强?”
贾母喃喃道:“强吗?你不懂的,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家好,我琢磨林丫头早就想家了!”
鸳鸯笑道:“这个奴婢懂的,没几天便要过年了,不是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吗?林姑娘自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心里头难过些也是有的。”贾母心里乱得很,没有答理鸳鸯的话便又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