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说是北静王水溶要见他,便向袭人摆了摆手道:“去拿了我那件儒白的大衣儿来。北静王妃才去世不久,穿了红色倒不大恭敬了。”袭人想了想道;“不是上一年有次二爷出门回来便说什么王的王妃去了,不是这个北静王爷的王妃吗?怎么又有一个王妃没了?”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还有几个王妃?可不是就是北静王妃嘛!想王爷乍失去了红颜知己,这半年多来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唉!”又一跺脚道:“你快去拿那件白衣来与我穿了吧。”
秋纹刚要想说什么,一旁的袭人一拉她的衣衫,摇了摇头,向里间儿努了努嘴,秋纹便嘟了嘴去衣柜里拿了一件白色衣衫来,袭人接了过来,与宝玉穿好,也不管宝玉此时能不能听进去,强着又嘱咐了几句,将宝玉送到园门口,眼瞧着宝玉与福儿向园外走去。
前院正房内,贾政坐在炕桌前,手中执了本书籍在那里翻看着,一旁侍立着探春的亲母赵姨娘。王夫人却不在房内,想是午休后便去了贾母那里定省。
只听门外福儿低声回禀道:“老爷,宝二爷来了。”
贾政听闻将视线从书上离开,向外一瞧,便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宝玉已然站在门外。
眼前的宝玉一身儒白衣衫,头束象牙白丝带,越发衬得头发乌黑、面若桃花来,瞧他模样竟真个是世间少有的。贾政不由得心下一叹,虽是貌比潘安,内里却是个再糊涂不过的,平日里想想宝玉的诸般淘气不听话,自己便忍耐不住要教训他,可偏又有老太太袒护着,真是……唉!
想到这里,贾政端起了面孔道:“进来吧。”
宝玉忙上前一步给他父亲行了礼,便站在那里,等着父亲的教诲。
贾政瞧他懂礼,便放缓了颜色道:“你如今也不小了,平日里少在姐妹间厮混,要多与外面的那些有学之士交往,多学些对于今后仕途有用之言行。更要时刻想着皇上对咱贾家的恩典,今日北静王爷招你过去相谈,你要多听王爷吩咐,说些光耀贾府祖宗之言语,切不可随着自己性子说些小儿无理之言,也省得你信口雌黄,再连累了宫内的娘娘与府里……”
说着说着,贾政忽然咳了起来,一旁的赵姨娘忙上前与贾政倒了一杯茶来。贾政端了茶喝了一口,重重地吁了口气,向站在下面的宝玉望去。
那宝玉听了贾政这些话语,心中早已不耐烦,只不敢违背了他老子,是以诺诺地点头,面上却是呆呆地。
贾政瞧他不醒,便长叹一声道:“无知的小儿,似你这般,往后怎能担当起贾家诺大的家业来,想来这家少不得便会毁在你的手里。”
宝玉此时脑中一片混沌,听父亲在那里长篇大论,心中早烦得不行,虽说嘴里诺诺,别人还道他将贾政的一番言语都听了进去,却不知他的一颗心早已飞回了大观园里。想着他的林妹妹如今身体可好些了?对了,三妹妹前儿个又闹着要开诗社呢!说是要出个新颖的法子,包管让每个参加诗社的人都耳目一新!倒不知三妹妹又有什么鬼主意呢。还有听说薛大哥前两天从南方回来了,所以这几日没看到宝姐姐来园子里,想是给薛大哥接风洗尘,忙个不停呢!
宝玉这里正胡乱想着,却听耳边一声断喝:“小畜牲,又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吓得宝玉身上一激灵,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言语。
一旁的赵姨娘也被贾政的暴怒吓了一跳,可是看到宝玉害怕的样子,心中倒是一阵儿受用,便上前假装受了惊道:“哎哟!老爷,您吓了妾身一跳呢!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呀!”说着扭头向跪在地上的宝玉嗔怪道:“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来了就让老爷生气。”
“说话要注意点你自己的身份,他年纪不大可是主子,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就轮到你来教训宝玉了?”随着声音,便见王夫人沉了脸扶着丫头玉钏儿走了进来。
屋里屋外的主子下人都不曾想到王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又听到太太那阴中带狠的声音,除却贾政,所有人俱低下头来一声也不敢言语。那赵姨娘赶忙红了脸上来给王夫人施了一礼,便又满脸委屈地站在贾政旁边。
贾政瞧王夫人进来,脸上带着薄怒,自己心中也不禁道恼,想着王夫人平日里对这个逆子总是十分的宠溺,才把宝玉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因心中带气,逐也沉下脸道:“她虽身份低,但却是个长辈,这么说宝玉也没什么过错,你倒也不用这么呼天喝地的。”
王夫人听了贾政之言,竟是句句袒护着那赵姨娘。心中也是气急,但平日里对贾政也是颇有些惧怕,又瞧着宝玉还跪在地上,虽说现在已进了初夏,可地上也凉啊!想了想便压了心头气,缓了脸上怒色,向贾政道:“妾身也是怕宝玉跪在地上这么久,再犯了病,让老太太知道了心中不安。宝玉的身子病了是小事,可老太太要是气着了,再吵着回金陵去,老爷想想,依老太太的脾气,到那时候我这个做媳妇是再也拦不住的。”说完,王夫人脸色阴沉地向贾政旁边的赵姨娘狠狠地挖了一眼,吓得赵姨娘刚刚得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慌起来。
还别说,王夫人说的话着实让贾政心中也一惊,平日贾政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可就是有一样,不敢得罪了老太太去。因他这个人很是孝顺,就怕自己平日有什么事做得不好而让老太太生气,再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