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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姚渡小子(3)

姚正学说,五月十一日下午,他和全县十个乡镇的专武部长,赶到青川县人武部参加军事集训。第二天中午两点过,大家午休起床后,集中在院坝里,正准备进办公楼作战指挥室演练沙盘作业,这时地震发生了。

大地剧烈摇晃,人站立不稳,姚正学紧紧抓住身边一棵树,眼看着人武部办公楼、招待所房子轧轧巨响,玻璃、窗户和水泥块噼里啪啦往下掉,县人武部长袁仕聪和一些人刚从楼里跑出来,办公楼和旁边的一栋小楼就垮塌了。

袁仕聪立即将十个专武部长分成三组,一组到城西北白井坝方向,一组到城区中心,一组到东桥方向,查看整个城区灾情。

姚正学和骑马乡专武部长刘鹏程、板桥乡专武部长王荐三人,往白井坝方向跑去。街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哭泣喊叫声不绝于耳,有人抬着伤员在奔跑。三个人跑出八百米左右,县人武部职工马占权赶上来,说山珍市场楼房垮了,部长喊你们马上去救人。三人转身往回跑,见到穿制服的人就一把抓住,说快到山珍市场去救人。

赶到山珍市场一看,一栋三层楼整体垮塌,下面压了几十个人。 这时,袁仕聪带着县人武部的人也赶到了,其他几个专武部长也赶来了。被埋者的亲属都来拉他们救人,一个妇女抱住袁仕聪又哭又喊,我的儿子还活着呀,你们快救他!袁仕聪立即作了分工,大家爬上废墟开始抢救。

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被压在两米多深的废墟下,透过缝隙看得见人,孩子在下面又哭又喊,问他压住啥子地方了,他只顾哭叫不回答。一个专武部长吓唬他说,你再哭我们就不救你了,我们救你的人都是你老汉(父亲)。男孩马上不哭了,说,你们都是我干爸爸,干爸爸,快把我救出去啊!我的脚被压住了。

几个人刨开砖头、瓦砾,在废墟上找来折断的铁栏杆,使劲撬水泥板。一连撬弯几根铁栏杆,又用粗大的檩条撬,刨了四十分钟,终于将男孩救了出来,那个女人高兴得又哭又笑,千恩万谢,跟着抬孩子的人走了。

又有一个小伙子过来,请解放军去救他父亲。姚正学过去一看,人被压在最底层,钢筋水泥板重叠交错,没有机械根本无法救援。只好先去救别的人。

县武警中队的人、交警大队的人都赶来了。几十个人在废墟上奋力救人,一个接一个被埋者被刨出来,有的已经遇难,便摆在废墟旁边,受伤的马上送医院。

下午四点半左右,有人送来县委书记李浩生写的手令,说乔庄镇大沟村山体垮塌,将河道堵塞,水位上涨,威胁县城,让袁仕聪立即带人去察看险情,实施爆破。

袁仕聪马上带着一群人,一口气跑了三公里多,赶到大沟村一看,河道并未完全堵塞,中间还有一米多宽的水流通过,河道内积水不多,对县城暂无威胁。袁仕聪决定再回山珍市场救人。

十几个人跑步赶回山珍市场,继续刨人。这时有人来报告说,不远处的环保局住宿楼垮了,下面还有人在呼救,袁仕聪立即让姚正学等七八个人过去救援。

姚正学等人赶去一看,五层大楼整体垮塌,正在呼救的人原来是袁仕聪部长的侄女袁娅。

袁娅是青川县医院的护士,在环保局宿舍楼租了两间房子住。二十二岁的姑娘白白胖胖,成天笑嘻嘻的,人武部每年参加集训、开会的人都能见到她,她和各乡镇专武部长混得很熟,大家都认识她。

袁娅住在四楼,压得不是很深,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几个人在废墟上大声问她哪里被压住了?她说手脚和身体都被压住了。身后还有婆婆(奶奶),已经没声音了,怕是不行了。

原来,袁仕聪带母亲在成都住了半个多月医院,刚做完手术,他惦记部里工作,提前给母亲办了出院手续,头天才从成都赶回青川。他把母亲安排在侄女处,心想袁娅懂医护,也好照顾老人,谁知灾难骤降,把婆孙俩压在了废墟下。

几个人立即动手救援,县人武部驾驶员钟纬跑去喊袁仕聪。

不一会,袁仕聪赶来了。他站在废墟上大声喊:袁娅、袁娅,我是幺爸。袁娅在下面答应说:幺爸你咋现在才来呀?袁仕聪说:我在山珍市场那边救人,你压住哪里了?袁娅说:手和脚动不了,身体内脏没啥事,头上有点伤不要紧。袁仕聪问:婆婆呢?袁娅说:婆婆在我身后头,可能不行了。袁仕聪沉默片刻,说:你要坚持住啊,叔叔们都在救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袁娅说:幺爸你要注意安全啊。姚正学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非常难受,有一种无力无奈的感觉,只想快点把袁娅救出来。

袁仕聪回山珍市场去了,大家接着施救。一群人又渴又饿,奔跑了大半天,脑子和身体都麻木了,腿肿胀得难受,人人精疲力竭。开始在山珍市场施救时,摊位上到处是苹果、梨、西瓜等,但都没有人去动。姚正学掏出十元钱买了六瓶水,分给大家喝。

垮塌的楼房上有个琉璃飞檐顶子,几个人从下面掏开一个洞,姚正学爬进去,打着手电观察,发现水泥大梁和预制板交错叠压,靠铁棍、木棒无法撬动。大家找来一台装载机,吊开水泥大梁和预制板,十一点过,终于将袁娅救出来,立即送上救护车,拉到县中学操场上去急救。

夜间,全城一片黑暗,余震频频发生。袁仕聪把专武部长和县人武部的人分成两拨,一拨继续救援,一拨在城中巡逻,两小时轮换一次。

姚正学和第一组的人打着手电,走到一家理发店门前,发现有人在店内翻箱撬柜偷东西,姚正学和大家把几个家伙堵在屋子里抓住,押着往派出所走。走了一段,几个家伙趁黑夜四散奔逃,专武部长们追了一会,实在跑不动,只好让他们逃走了。

回到人武部,看见院坝里挤满了避难群众。袁仕聪吩咐人熬了两大锅稀饭,所有人一人喝一小碗。姚正学和专武部长们坐下歇息一会,又去换班救援。

五月十三日早晨六点过,大家又准备去山珍市场废墟中救人。这时人武部驾驶员从医院回来,说袁娅可能因内伤和埋压太久,抢救无效,凌晨四点过已经去世。

姚正学说,当时他和大家站在院坝里,看见袁仕聪一个人在人武部那辆桑塔纳车上,待了一分多钟,然后打开车门,招呼几个专武部长上车。一路上,大家什么话也没说。

三台机械在废墟上作业,大家刨砖头、往吊绳上套水泥板。刚干了一会,人武部另一个驾驶员跑来说,广元军分区政委张锐带着部队和民兵进青川来了,让袁仕聪回去协调分派任务。袁仕聪走后,大家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终于将袁仕聪的母亲刨出来,老人家已经遇难。

袁仕聪闻讯赶来,一见到老人的遗体就哭了。

姚正学说,看到袁部长两位亲人遇难,大家心里都非常难过,但是他仍然在坚持指挥救灾。过去我们都在说,关键时刻要冲得上去,豁得出去,袁部长算一个,说到做到。他本来可以把机械调过去,先救他母亲和侄女,但他没那样做。

姚正学说,十三日上午,有两架军用直升机飞进来,在青川上空一圈一圈盘旋,人们像看见了救星,都朝飞机招手。他看见山珍市场废墟边,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婆,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眼里含着泪花不停地向飞机挥手。他的眼泪哗地就流出来了。

“是不是看到那个情景,想起了你的母亲和妹妹?”我们问。

他说是,当时电话打不通,不知在姚渡的母亲、妹妹和在广元照顾女儿读书的老婆咋样了。一家多是女人,肯定都盼着他在一起。

下午一点多,袁仕聪对专武部长们说,你们马上赶回乡镇去,组织民兵救援,照看一下自己的父母和老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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