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微低着头,似是边思考边说道:“其实,奴婢也这样觉得。娘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安安静静,不理外事的样子,可实际上,她可能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死底下权衡了许多。就奴婢这一年来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她骨子里不是个坐以待毙,她不喜欢被人摆布,更不喜欢被人冒犯。一旦有人做了什么事,让她产生不悦,甚或是敌对情趣,她就可能会采取一些行动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和安宁。所以,皇后娘娘既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更不可能站在其他什么人那边。而是全听她自己作主,并且她有这份机智和能力做到这点。这样一来,就像是一枚在棋盘中可以行走自如的不安分妻子,她随便走一步都有可能搅乱整个棋局。”
听到阿离的分析,高升略露惊讶神色,看向阿离那张微蹙着眉头又无比认真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他笑道:“阿离女官果然是名聪明沉稳的女子,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何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并且得到太后和皇上一致的认可和信任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工委,可是说出来的口吻却是认真的尊重的。其实,细细回味起来,这话中更真实的本意无疑是赞赏。阿离虽然与高升并不常碰面,但多少有从小扣子口中了解到高升的为人,何况曾经一起服侍过白易枫,所以心中领会,便笑着应道:“高总管过奖了。”
下扣子慢慢咀嚼着这两人的话,本也不是个愚笨的人,一点就通了。他猛地双手一拍,说道:“明白了!你们这话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就像是一条滑溜狡黠的鱼,只要是有水,便是无任能够掌控她的。而毫无疑问的,精神就是娘娘的水。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不再如先前那样恍惚了,她开始意识到了状况,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里,所以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冷静的。那么,便更难让人摸透了!”
话刚说完,只见高升和阿离两人都低下了头不言语,下扣子先是困惑,以为自己说错了。可是再一细想,立刻就变了脸色,急忙磕头:“奴才该死!不该对娘娘不敬,竟然言语失当,将娘娘比作是……还请皇上责罚!”
白易枫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假山上那朵不知名的花,好似,是在透过那朵花,看着那张如霜般冰冷,却又清丽干净的面容,那副面容上悲伤的眸,微抿的唇。
“皇上?”见白易枫没有吭声,小口子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唉。”一个叹息声传来,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分明是很轻、很缓、很短暂的,可是,却是让人听来沉重、无奈又悠长的感觉,而且,仿佛不断重复一样地,在整个殿内回响起来。
几人都惊了,刚才那个叹息声是皇上发出的吗?可是,又看向白易枫的背,那个高健的背影,给人那样沉稳可靠的感觉,好似什么都打不倒他,眼前的这个男子是世间少有的卓越男子,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疲惫无奈的叹气?
一时间,几人又觉得刚才听到的是他们的幻觉,并非真实。显然,他们最终都选择了相信后者。
“棋子?鱼?呵呵,在你们看来,她就是在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吧?”良久,白易枫终于开口了:“而朕,是棋手和捕鱼者的角色。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以获得棋盘上的胜利或是渔业上的丰收。”
“皇上?”小扣子叫着他,有些不解。他又不明白白易枫的话了,这后宫中的女子对皇上来说,除了庆妃娘娘比较特殊外,哪一个不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皇上不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吗?为什么,现在的皇上看起来这样神伤?就像是一个为感情所累,显得无奈、矛盾又疲惫的样子。
什么?难道?小扣子的脸色骤变,被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吓了一跳。和高升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
小扣子和高升都能觉察到白易枫的异样,阿离身为女子,心思细腻,又加上聪慧的新型,自然更是容易看出了。却是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白易枫的背影。
记得皇太后离宫前就曾对自己说过,当今皇上的才干自是卓越,却是因此而注定孤清寂寞。他看似不易动情,但并不代表不会动情。若是今生有幸遇到一个能让他动情的女子,那么,定会用情至深。莫管他平日里是如何的沉稳冷漠,也会因着所爱之人而变得举止紧张在乎,甚至会痛会伤。
其实,这一年来,虽然白易枫去水上烟的次数并不及去西宫、雨烟阁多,甚至比庆仁殿还少。可是,阿离却是明显感觉到了白易枫待林语静与众人相比的不同,这分明不是为了掌握她的目的,而是,他想这样做。因为对象是她。
想着,阿离微低着头,垂下了眼睑,心下说道:皇上,奴婢很高兴,有一个女子能让你用了心,至少你不在落寞孤独。可是,遇到一个可爱的人是幸,也是劫,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的是一个不愿碰“情”这个字眼的女子。
深夜,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皇城犹如一只沉睡的狮子,失去了平日里的威严,在月色下静静呼吸。只有那数不尽的挂在廊中、殿角的宫灯的烛火轻轻摇动,却是更显得周围一片寂静。
在这个格外寂静的地方,唯独水上烟仍旧灯火通明,不停地有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里里外外一阵忙得不可开交。
十几个太医全跪在了地上,一个个额头渗汗,紧张不已地商讨着如何开药、配药、煎药、服药。小因和小文两个人则认真细心地听着、记着医嘱,多次询问确认,生怕遗漏了什么。听完,又赶紧转身吩咐几个宫人按要求去煎药。
阿离和彩儿两人则是担忧地守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给林语静擦去额头的冷汗。
“皇上驾到!”经过一番忙乱,情况总算得到了控制,呈现了平稳的好的状态,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却是在这个时候,小扣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紧跟着就有一身蓝袍从门外飘也似的进来了。
“见过皇上!”众人的神经立即又紧了起来,纷纷行礼。
白易枫只是一扬手,便二话不说直往床的方向走,在床边坐下。
看着躺在床上直冒冷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林语静,他的面上线条冷硬,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眼中尽是心疼和紧张,一改以往的从容沉稳,冷冷而焦急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突然病成这样?还有,”他顿了顿,似是一字字咬着说出来的:“朕刚才听到,是流产引起的。”
一听这话头,一听这怒极却又极冷的口吻,所有的太医和水上烟的一众人等全扑通一声跪下了,身体都要趴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白易枫冷峻的侧脸,几乎个个全身颤抖,战战兢兢的样子更胜受惊的小鹿。
谁会料到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里将发生这样一桩大事呢?所有人几乎是一直处在震惊和紧张的情绪当中一门心思的各尽其职救治皇后娘娘。就是到这一刻,他们才恍然有时间回顾经过,然后呆了:皇后娘娘一直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