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容,她早已模糊,可是,那些痛,却还是那么清晰,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就像一个不可磨灭的伤口,虽然贴上了创可贴,却是无法治愈,猛地撕开,痛彻心扉。眼眶中的水就快滚落,林语静似是无意般地低下了头,掩饰。
似是不着痕迹的动作,却逃不过花少影敏锐的眼睛。他深深地看着林语静,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语静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彩儿在身后,见林语静这样,心中一惊,许久没见她如此了,看来,刚才,一定又是让她想起了以前一直想的什么事情,让她悲伤了。有时候,彩儿真的不懂,林语静,是一片深海,很广很大很沉静,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一叶扁舟上的人,去探险,在这海上,却是不断迷途,只看到一片看不清的海域和迷雾。
一时间,又陷入了先前的一片沉默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你,还好吧?”良久,花少影才又一次确认性地问着林语静。
原来,还是会痛的。林语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眼泪,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掉落,掉到了放在膝上的那双白皙的双手,打湿了手面,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就如她此刻的心一样,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只有,那满满的伤,和满满的疼痛,那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失去联系已久的故人一般,再次,光顾了她。
咽了咽泪水,林语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复,然后才略带沙哑地说:“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去看看二姐吧。或许,你可以让她有所好转。”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花少影的脸色黯淡下来了,眸中满是心疼和落寞,失落地说道:“她的情绪不太好,身体也很虚弱,她说她已经忘了我,没有想过我真的会回来找她,当初答应等我,只是为了不让我伤心。”
“二小姐这么说,只是因为她不想……”彩儿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出声了。因为小洁私下感情跟她最好,经常和她讲起林玉婷的事,所以,她是知道的,林玉婷的心里,是有他花少影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我知道。”彩儿还没说完,花少影就接话了:“我知道,她是觉得她已经清白受损,尽管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是,人们口中,她已是个不洁的女子,她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我,她不想误了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再去看看她吧。”林语静微抬手,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看向他:“再去看看,相对于清白,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解开她的心结了。”
听到林语静这话,花少影一呆,许久,才反应过来,迅速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林语静见了,缓缓地动作,也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夫人,花公子仍是潜逃犯,如此让他堂而皇之地进入府中,到底是不合适。虽然有所乔装,但也恐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彩儿走在林语静身后,轻声说道。
林语静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向前走着。
虽说是陪花少影一起去看林玉婷。可是,一到门口,看到林玉婷的情形后,她却是失去了踏进房间的勇气,二话不说,便迅速转身离去,似乎只是想赶快逃离,全然不顾身后小洁的叫唤和花少影探究的眼神。
此刻,林语静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走在人声喧闹的大街上,怎样也无法静下心来,脑袋里嗡嗡生响,眼前不断闪现着林玉婷刚才的情形。
那苍白如一张稀薄白纸的面容毫无血色,脸上的神色是呆滞的,眼神空洞黯淡,完全让人看不出平时的温婉平静。瘦弱的身形,穿着水衣,整个人勉强斜靠在床栏上,看都不看花少影,却只是盯着站在门口的自己看,沉默不语,却又像是在说着什么。
她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她也知道,自己是唯一知道她清白的人。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站出来替她主持公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呢?她在哭诉?她在质问?她在求助?可她分明更多的是凄苦和无奈呀!林语静的心中无数个声音响起,翻江倒海。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手心,微微出汗了。
究竟是怎么了?竟把自己推向这其中。林语静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现了不耐和不安。这一切,非自己本意。
“夫人,小心!”就在林语静出神时,彩儿的声音传来,一只手便把她一拽,拉向了自己的身边。就在这个动作的下一秒,就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速度飞快,扬起尘土飞扬。行人们匆匆躲避。
“夫人,你没事吧?”彩儿收回了自己的手,关切地问她。
林语静没有应话,而是看着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蹙起了眉头。刚才无意间瞥眼,正好看见扬起的车窗窗帘内一个少年,约莫十二岁的样子。本不怎么,可他眼中与年龄不相符的沉敛和耳边挂着的耳环却让林语静在意起来了。这马车里坐着的,是罗文人。
“夫人……”彩儿见她出神,又唤了她一声。
沉默了许久,林语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彩儿,头一次显出认真的神情,言语中透露这些许无奈,说:“彩儿,看来,有些事当真逃不掉。原是他人一直在寻我烦恼,我不断退却,不愿理会。如今,我却是自寻烦恼。眼下这事,当真是再逃不掉了。只怕,终究是连命都要丢了。”她又笑了,透着疲惫,说:“呵呵,若是如此,倒也好。”
头一次见林语静如此真挚地说出一番话,言语神态中不带有一丝距离感,不带有冷漠,不带有漫不经心,而是平易的,带着些许无奈。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让人有些不明白,很令人困惑。
彩儿看着林语静,轻声说:“不知为何,自从八年前那场病好后,夫人你似乎活得比谁都累。像是换了个灵魂,历尽了悲伤疼痛,很是忧郁。”
听到彩儿这一席话,林语静一愣,然后,只是沉默地笑笑,转身,说了声:“我们回去吧。”
上清殿内,白易枫站在阶上,阶下,则站着小扣子和阿离,两人都紧紧低着头,谁都不敢大气出声。每次白易枫生气时脸色都很可怕,他不会做过多的表情,也不会大声宣泄,只是寂静无声的,可周身的气质却是冰冷得让人毛骨悚然,这次,他是当真大为动怒了。
这时,一个小公公侧身进来了,附在小扣子耳边耳语了几句,便又悄然退下了。
小扣子上前一步,抬眸看了看白易枫的背影,施礼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长时间的不语。
就像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囚一样,空荡荡的大殿内某个无形无色的气流压得小扣子和阿离两个人快喘不过气来了。白易枫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很少动怒。许久没见皇帝如此动怒了,甚至于八年前那场叛乱也没见他如此动怒。
“让她进来。”漫长地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易枫清冷的声音响起,简短,而不带任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