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朵坦然地说:"这有什么,那时我的丈夫刚刚去世,很多人都打过我的主意,你和你大哥都打过我的主意,只不过你大哥本事大,把我给骗到手了。"
月里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真正为我着迷的是你。"
宗隽心头咚咚地跳了起来,说:"那时我还没娶媳妇呢。"月里朵不依不饶地问:"怎么啦,娶了媳妇就把我给忘啦。"宗隽被她问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月里朵嫣然一笑,说:"老五呀,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子太小,当初真要嫁给你,我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
这话似乎刺激了宗隽,他挺起胸昂起头,摆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嫂子别小看人,我现在好歹也是中书令了。"
这是月里朵第一次见宗隽说话这么牛气,她觉得好笑,因为他不牛还好,他一牛,反倒显得像个女人了,她安慰他说:"好啦,既然你已经到了京城,今后常带着嫂子来家做客,我还想见见她呢。"
宗隽吞吞吐吐地说:"到了京城就一直不愿进大哥家的门,听说你回来了,今天才破例,今后不会再来了。"
"咱们俩的事儿,千万别给我大哥说。"宗隽说。
看见宗隽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月里朵真有些生气了。
"咱们俩有什么事?"
"就是我--我曾经想娶你做媳妇儿。"宗隽难为情地说。
月里朵双手一叉腰,说:"这事儿我丈夫早就知道啦。"
刹那间宗隽的脸色变得苍白,"你告诉他啦?"他说,显得惊慌失措。
"逗你玩儿呢,看把你吓得,我暂时还没告诉他。"月里朵说。
宗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嘘了一口气说:"那我就告辞了。"月里朵大吃一惊,说:"你还没见着你大哥呢,你大哥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得见他一面啦。"宗隽说:"不用,没见着最好 。"
"我在这里呢。"不知什么时候,宗幹已经站在了屋子里,从窗户探出身子,看着院子里的老婆和五弟,脸色铁青,难看得要命。
宗幹的突然出现令月里朵和宗隽都大吃一惊,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这更加引起了宗幹的怀疑。
"老五,难道你到咱家来,只冲着月里朵一个人?"宗幹说,语气显得有点阴森。
宗隽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您的家,您应该放心。"
"我的家我当然放心,"宗幹提高了嗓门,"但要是不在我家呢?"他一边说一边想,月里朵到临潢住了大半年,当时宗隽正在广宁任知府,广宁离临潢不算远,难道她是为了和宗隽幽会。
宗隽越发手足无措,月里朵反倒冷静下来了,她瞅着宗幹说,不相信她,就不该让她回来。
"老五,"她说,"只要你心里想,随时来看我啊。"她的语气显得娇嗔柔媚,明显是想激怒丈夫。
"放肆!"宗幹啪地一拳砸在窗上,震得连瓦楞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声音惊动了所有人,完颜真跑进来,花颜失色,拉开了月里朵,完颜亮半推半劝地将五叔送出了门,阿璘跟着完颜真安慰哭泣的妈妈去了,王高则劝太傅不要动怒,说中书令和嫂子多年未见,今天见面 ,只不过开了几句玩笑,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计较。
"是玩笑话吗?"宗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说,"这明明是勾搭我老婆。"
王高说:"太傅想开点,今后不让中书令到家里来就行了。"
"老五太浑了,"宗幹愤愤不平地说,"我请他来做客,他却勾引我老婆,你以为你是中书令了,就可以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了?"
"告诉你,办不到。"宗幹拧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吼叫。
奇怪的是,宗幹发怒的时候,他的大夫人蒲散和二夫人大氏都没出来劝解,等完颜亮送走宗隽回来,将父亲拉进自己的屋子,蒲散夫人才着人来叫完颜亮。
完颜亮正和王高在一起,他说:"准是叫我去问刚才的事儿的,王高你和我一块儿去,帮我打打圆场。"
王高随完颜亮来到后院,两个女人正并排坐着焦急地等着他们,右边的一位,是蒲散夫人,左边的一位,是大氏。
蒲散夫人显得气定神闲,她让王高找地方坐下,让完颜亮站着说话。
"谁惹你爹发这么大火?"她问。
完颜亮说:"是五叔,五叔刚才和爹爹争论应不应该和宋国讲和,五叔特别冲,把爹惹火了。"
完颜亮一本正经说谎的样子让王高几乎笑出声来,看着王高奇怪的表情,蒲散夫人眉头一皱,问王高说:"完颜亮是不是在撒谎?"
王高看了看完颜亮,完颜亮也正看着他呢,王高想了想,说:"抱歉,夫人,我刚才不在场。"
蒲散夫人嘴角露出了一丝恼人的微笑,对完颜亮说:"我远远听你父亲骂人,好像跟月里朵有关吧?"
完颜亮一怔,说:"是跟月里朵有关。月里朵帮着父亲叱责五叔。"
一旁五大三粗的大氏皱着眉头说:"儿子,你可要对你娘说实话。"
听大氏的口气,她才是完颜亮的母亲。这两个女人,到底谁是完颜亮的母亲,王高有点懵。
面对大氏,完颜亮没那么拘谨,他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可以问王高。"
蒲散夫人摇了摇头,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说:"家里的丑事,推给别人,好意思吗?"大氏也跟着说:"是呀,好意思吗?"
完颜亮不吭声,蒲散夫人叫他出去,却请王高留下来,说他大老远从杭州来,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她很客气地问王高出生在哪里,进士考了第几名,见了宋国皇帝多少次,什么时候离开临安的,一堆废话后,对他说,完颜亮这孩子,要有王高一半争气就好了。
王高赶紧说,夫人太自谦了,完颜亮才华横溢、为人豪爽,是个难得的人才。
蒲散夫人很受用地点了点头说:"这孩子,才华是有点,朋友也不少,但性子急,心眼活,我总有些担心。"
蒲散夫人说,丈夫是阿骨打的大儿子,老实了一辈子,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了,希望他出息,皇上也很关心这位后辈,几次问起这孩子,可完颜亮让人不放心。
"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蒲散夫人说,一脸愁容。
大氏说:"这孩子就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蒲散夫人想了一会儿,对王高说:"这孩子,老仗着是太祖的长孙子,特别狂妄,打小和王爷们在一起,就没大没小,周围人的话,他爱听不听。但他很喜欢宋国的读书人,和他们在一起才会老实点, 您是宋国的国使,我私下听他说,对您挺佩服的。"
王高连忙说夫人过奖了,自己这个国使还不知称职不称职。蒲散夫人叹息着说:"王国使啊,您这是谦虚哪,完颜亮要像您这样谦虚一回就好了。"
蒲散夫人又说:"王国使,论年龄,我算是您的长辈,就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王高说:"夫人请讲。"
"帮帮我儿子,让他向您学学。"蒲散夫人恳切地说。
"帮帮亮儿。"大氏也说。
王高想,你儿子不争气,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才第二次见面,何况不知道她要完颜亮向自己学什么,只得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就告辞了。
走出门,就看见了完颜亮,原来他一直在门外偷听呢。
王高立刻问他,屋子里两位夫人,都唤他儿子,把自己搞糊涂了。
"谁是你母亲?"
完颜亮告诉他,大氏是他亲生母亲,但因为蒲散没有儿女,他一生下来就过继给她了。
"两位都是我母亲,但我管蒲散夫人叫娘,管大氏叫妈妈。"
这家人的关系真复杂。
王高回忆着这两位夫人,觉得从气质上看,完颜亮的倜傥和蒲散的雍容是一脉相承的,和大氏的憨厚截然不同,这真奇怪。
完颜亮在门外没听清楚屋里的说话,急不可耐地问他娘都说了些什么,看得出他有些怕蒲散。王高想吓唬吓唬他,便说:"你娘埋怨我俩都不老实,说要找完颜真问明真相。"
完颜亮说糟了,完颜真一定会说实话。王高说她是你未来的老婆,你给她打个招呼不就行了吗。完颜亮说不行,这女子绝对不会对老人说谎,打死她都不会说谎,家里的老人都喜欢她呢。
"那怎么办?"王高问。
"我得赶紧让她走人。"完颜亮一边走一边说。
完颜亮脑瓜子真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父母才有点不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