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B城后,常红并不和子予大吵大闹,只是天天喋喋不休地和他理论,和他谈心,试图改变她在他心目中的不好形象。
偶尔,她还会在他枕边哭。有时是真哭,有时是假哭。
她的理由也是对的。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为什么要拱手相让?再说,现在的子予在她的亲戚朋友中已成为奋斗和成功的标杆,她怎能随便放弃。不管子予如何认定她好面子,爱虚荣,市侩,可这也是她的资本,她为什么要那么脱俗?人就活一辈子,怎么舒坦怎么活,再说她现在有这个经济条件,这就好比她能开得起宝马为什么非要选奥拓?再说子予为她提供并创造了这一切,她理应享受。难道非要像她的初恋同学一样会吟诗弹琴才算领略到了生活的真谛?她看她的世界名著,我看我的时尚杂志;她弹她的琴,我打我的麻将。她是她的活法,我是我的活法!她和我有何相干?
至于说子予挑剔她的那些毛病,她也表示,她愿意尽量改,前提是他不能再在心里装着别人。
子予被常红闹烦了,就开始学会了沉默。
是啊,婚姻看似简单,实质却是一门大学问。婚后的日子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而本质的东西外人是看不明白、也看不透的。就像他和常红,在外人眼里他们的日子表面上的确是越过越红火,房子、汽车越换越高档,他的事业也越做越大。
这正是常红所需要并追求的。
可子予却越来越感觉自己心灵的寂寞。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辛酸有谁看得见?白天是市场的激烈竞争,晚上是灯红酒绿的嘈杂。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真实的内心世界才会浮出水面。而每当此时那种深深的虚空感和焦虑感常会莫名地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的心紧缩一团。
此时,他总想找个人说点什么,可看着枕边的常红他更多的则是叹息。奇妙的是,只要他的脑海里每每浮现出金珠珠的幻影,无论这个幻影是清晰的还是模糊的,他的心总能慢慢跟着平复下来。
子予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把金珠珠从他的心里丢了去。一直以来,她都是他最好的心灵抚慰剂。
可是他又怎么才能和常红谈得通这些更深层的东西。关于爱情观、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婚姻的本质问题,这些观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并接受的。她有她特定的世界观,她有她的活法。他当初选择了她,也就意味着他选择了这样的人生。等他现在领悟过来再想否定并想改变这一切又谈何容量?如果他当初不是已经变成了大龄青年,不是碍于父母的催促,不是被常红的外貌所吸引,不是缘于青春的最原始的需求和冲动。他如果真等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姑娘,难道他就能减少对金珠珠的思念吗?
金珠珠父母和他的那次秘密谈话,他始终没和金珠珠提起。其实他们的原话很简单,就一句: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难道还忍心让我们再失去一个女儿吗?是啊,他于心何忍?他不得已放弃,是想放飞她,给她真正的自由和幸福。谁曾想一错失成千古恨,等到失去了才懂得她的珍贵,可现在想把她重新找回来实在是难度太大。
这就好比要拆掉两个家,重新组建成一个新家。无论哪边遇到一个钉子户都是难以达成这个目标的。
现在常红这边就很难做通思想工作。
如果金珠珠那边离婚的难度也很大,那就更不敢奢望了。
可只要想到金珠珠在阳光机场流下的晶莹泪珠,子予就时常彻夜难眠。他就还要努力尝试。
有时,子予甚至都有放下一切和她去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两人世界的冲动。虽然他们已不再年轻,可是他们只要有爱就够了。
只是,他真有勇气放下这世俗的一切吗?
其实,那段日子,对金珠珠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打那以后,金珠珠又开始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显得漠不关心了。
与其说她过得很封闭,不如说她过得很颓废。
金珠珠甚至不再刻意修饰自己的容颜。
她眼看着自己彻底地衰败下去,从精神到意志再到身体。
子予总是没完没了地打电话给她,向她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可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又能安慰到她什么呢?
只有一点是金珠珠和子予共同认知到的:那就是,她承认,他俩都快疯了。
可是,她得坚持住。
有时,金珠珠望着天边飘忽不定的云彩,想着子予的名字,忽然就会从心里面觉得自己很好笑。
她笑她自己,笑命运又和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让她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纯真的十七岁。
虽然说,子予是爱她的。这一点金珠珠从未怀疑过。
但,枫是先哲,枫说得对:"爱,其实只是更深的伤害。"
后来,金珠珠和子予终于慢慢又平定下来以后,他们有近两年都没怎么联系。金珠珠对子予说,她不希望他打扰到她的平静生活,她需要时间安安静静地好好想一想。
直到有一天,金珠珠接到子予的电话。子予在电话里哭着说,他父亲走了,走得很突然。当时,金珠珠在电话里也跟着哭了,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所能做的,只是在电话那端流着眼泪静静地听他叙述......
后来,子予又说,在这世上除了她就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人了。他说他好想她,他一直以来也没忘记他和她的那个约定。
他说他要带她走。
但其实,关于子予父亲的真正死因,他当时并没在电话里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