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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苴侯角是秦兵攻城时候被捆的,苴侯角大喊大叫:"你们为啥子捆我?"

羁押苴侯角,命令是张仪下的,他说:"不委屈你一下,跑了怎么办?"

苴侯角说:"我是苴侯角,你们是我请来的,为什么反倒捆我!"

张仪说:"亡国孽种,有你这样当君侯的吗?别叫,再叫割你的舌!"

张仪的话提醒了他,但已经太晚太晚。攻下蜀城,司马错问如何对待苴侯角,张仪就毫不迟疑地说:"跟蜀王鲜押在一起。"

司马错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说:"你说什么?"

张仪重复了一遍,司马错说:"怎么能这样做呢?"

张仪提醒说:"苴侯角能出卖亲兄长蜀王鲜,难道就不能出卖你我,不出卖秦国?这种人留着是祸害。"

司马错说:"这样做会失去天下人心的。"

张仪说:"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而然,小小苴地(汉中),已不复存在,要个苴侯角何用?以后这样的事多了,司马将军,多看看就习惯了。"

司马错听了张仪这话,全身暴起一层冷痱,心想:"这张仪心够狠了。不过,心慈手软,在这世界上也混不下去。"

司马错没有再提出异议,同意张仪提出的主意,将蜀王鲜、苴侯角连夜押送出蜀国。苴侯角一路上骂骂咧咧,说秦猪不识好歹,把朋友当仇敌,他是瞎了眼......初时,押送军士没听明白苴侯角骂什么,后来听明白了,禀报校尉,校尉给了苴侯角狠狠一鞭,骂道:"娘的你再骂,老子把你嘴塞了!"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乱草,在手里扬了扬。如果苴侯角敢再骂,那把脏草准定狠狠地塞进他嘴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怨谁?怨他吗?他希望蜀国和巴国和好有什么不对?如果他不求救于秦,蜀兵一到,苴城破,他必死无疑。所不同的是,他求秦入蜀,蜀国落入秦手,引狼入室,罪孽更大。该怨的还是自己。他对蜀王鲜忽然没有了怨恨,倒很想跟他攀谈点什么。可是,两人离得不近,只能看到他兄长的背影,说话听不见。他这位兄长双手被反剪了,捆得很死,绳索的一头套住颈脖,另一头由一个军士攥着,和牵牲口没有两样。

其实,苴侯角的遭遇和蜀王鲜的遭遇完全一样,但他不可怜自己,而可怜蜀王鲜。在山道上徒步,苴侯角特别艰难。几天过去,靴破了,脚趾头裸露在外,要命的是拖着破鞋没法走路。只好甩掉,光着脚板。光着脚走更糟,没走多远脚板起了泡,又辣又疼。蜀王鲜还好,没有这么倒霉。校尉见苴侯角实在没法走,只好解开绳索,让他骑马,蜀王鲜只能走。

蜀王鲜和苴侯角关在两间相连的牢房里,中间用粗大的木头隔开。这是死牢,关的全是战败者君主、王公大臣、将军,进了这里,别想活着出去。进了死牢,角倒是没受皮肉之苦,只是牢饭太粗糙,味道太差,实在咽不下去。苴侯角听到隔壁牢房有人在骂,声音很响,他一下惊喜起来:隔壁关的就是他的兄长呀!他不要命地爬起来,从仅仅能伸进一只胳膊的壁缝里望过去。可惜看到的还是个背脊,他大声地喊叫:"哥,哥!"

苴侯角喊到第三声,蜀王鲜回过头来。蜀王鲜两眼通红,疯了似的奔过来,直朝角怒吼,说:"败类,贼,你还有脸叫我做哥!"

角不知道蜀王鲜什么时候挨了拷打,结实的胸脯和胳膊血迹斑斑,脸颊也有多处伤痕。蜀王鲜的两手伸进壁缝里,拼命地摇。如果不是在死牢里,苴侯角不被他撕成碎片才怪。但那是用粗木头做的壁头,异常牢实,无论他怎么使劲,纹丝不动。角抓住蜀王鲜的手,撕心裂肺地喊叫:"是我害了你呀哥,是我害了你呀......"

蜀王鲜眼睛对着苴侯角,骂一声"蠢货",又不停地摇头。就这时,蜀王鲜被狱吏拽开,苴侯角连背脊也看不见了,跟着是一声接一声惨叫声传来。声音越来越低,一阵,再也听不见了。苴侯角发疯般喊叫:"哥,哥呀......"

苴侯角也被拉开,他没有挨酷刑,嘴巴被一团东西塞严实了,连出气都难。他几次到壁缝里张望,望不见蜀王鲜的身影。第三天,狱吏才把苴侯角嘴里的脏东西取出。苴侯角再从璧缝里张望的时候,他看见了蜀王鲜,蜀王鲜也看见了他。

蜀王鲜眼睛对着壁缝,没了怒意,说:"弟呀,你和哥都太憨。你不该跟巴王肴好,不该把强盗带进家来......哥不该朝弟弟下手,晚了,全都晚了......"

苴侯角说:"他们会把我弟兄俩咋整?"

蜀王鲜泪流满面,说:"秦如狼似虎,只差把天上飞的也抓下来,到了它嘴里,能有好果子吃吗?"

苴侯角痛心疾首,说:"我们算是没得救了。"

蜀王鲜愤懑不已,说:"你我死在刀下,不算咋的,蜀国亡在我手里,死不瞑目。"

苴侯角哽咽难语,半天才说:"弟死有余辜,只是害了兄长,害了蜀国,我有什么面目去见祖先!"

蜀王鲜安慰说:"也好,让后人看看秦贼是咋凶狠法,咋禽兽不如。背万世骂名,你我纵然碎尸万段,也值了唦。"

苴侯角抹一把眼泪,说:"哥,你这样讲,我心里好过得多了。"

几天以后,蜀王鲜和弟弟苴侯角在咸阳西城外五里一块草地上被处死。这块草地宽阔,并排停了十辆马车,车全是橘黄色,是刑车特用的一种颜色。当权者喜欢这种威严的颜色,百姓见了害怕。十匹马都高大、健壮,是草原剽悍的那类马。马全是火红色,高昂着头,站成一排。刑场周围密密地站着甲士,十几个校尉手执兵器,骑着高头大马,转来转去,威风凛凛,监视着刑场,免生意外。

圈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牧民、农夫和都城里人,全都伸长脖子。这样的酷刑,这里的人不是没有见过,不过,被车裂的多是小国国君、王公大臣、将军、劫贼或敌探,这回被处死的可是蜀王鲜和他弟弟苴侯角。这种场景,就不那么容易见到了。

照理,处死亡国国君、侯爷这样的大刑,应该由惠王亲自监斩。但惠王不愿背这样的骂名,命张仪监斩。张仪是客卿,做这样的事似乎也不妥。惠王想,杀蜀王鲜、苴侯角是张仪的主意,命他监斩,他无法推托。惠王的估计没错,把自己的主意告诉张仪,张仪果然犹犹豫豫,惠王说:"处死蜀王鲜和苴侯角的主意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你就去干吧。是寡人让你干的,怕什么?"

张仪无话可说,只好领命。张仪着一身红袍,骑一匹栗色大马,手执令旗,神色凝重,出现在刑场中心。

午时,甲士拥两辆马车缓缓驶进刑场,围观的人骤起一阵骚动,都尉和甲士厉声呵斥,同时有鞭子抽打人的响声。骚动平静下来,刑场里的军士开始忙碌。做这种行当,行刑军士很熟练。不多工夫,便将车马分做两摊,一摊五部马车,车后拖着长长的粗绳,马朝五个方向站定。

蜀王鲜、苴侯角被拖出囚车的时候,衣衫破烂,面无人色。他俩很快被分开,拖到马围成圆圈的中间,几乎是五根粗绳同时套死刑犯的四肢和颈脖。马旁边站着高扬马鞭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监斩官手里的令旗。

张仪见行刑准备就绪,默念说:"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而然。要是这次你俩打胜,你们也不会饶过张仪和司马将军,事情就是这样,不要怨恨张仪。"默念罢,闭上眼,将令旗狠狠向下一挥......

配合令旗挥动的是站在马身旁的骑手,他们几乎同时朝马背猛抽一鞭。这十匹畜生挨了生痛的一鞭,死命朝前奔跑。眼神好的,看到蜀王鲜和苴侯角被活生生撕成五块的情景,甚至还有人看见撕开以后那血淋淋的东西是腿还是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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