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一个人敢劝他半句,他执意要将她葬在此地。
十四郞昨儿给朱小朵找了一块风水宝地,西城兰山半腰,朝有暖阳,暮有月光,风吹时还会有许多落英纷飞。用风水先生的话说,谁躺在那儿,都会安心地去,笑着去,并且来世风光。
陆远之却说,他要日日都能看着朵朵。
他说过,他要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负她。
她生前,他没做到。
她死后,他一定要遵守诺言。
细雨蒙蒙当中,所有的人都打着油伞,还包括被人左押右驾的完颜静思。
朱小朵死了之后,一夜间陆府上下全都是布衣装着的江湖高手,完颜静思从宫中派来的侍卫都被陆远之遣回了皇宫。
她变得孤立无缘,挣脱开身侧的两个男人,跪在陆远之身后,不知是雨水湿了她的脸,还是她满面都是罪恶的泪水,“驸马,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陆远之惨白的指尖轻拂着湿润的墓碑,“十四郞,把她带回房中,不要让她出来。朵朵看见她,一定会不高兴。”
完颜静思满面雾雨,被强行拖着离开,哀求的声音渐行渐远,“驸马,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姐姐的,求求你原谅我。”
陆远之纹丝不动地跪在坟前,指尖缓缓拂过冰凉的墓碑。
碑上的字已经刻好:
爱妻朱小朵之墓
夫陆远之
却未上油彩,全是墓碑原有的颜色。
他轻触着朵朵的名字,沉痛无力的声音缓缓荡开,“朵朵,你会不会冷?你会不会在来世等我?”
他的目光愈来愈可怜空洞,缓缓摇头,“你一定恨我……”
十四郞俯下身抚他,“东家,天下着雨,你且先起来吧。让夫人安息了。”
陆远之依旧纹丝不动,却道:“你先安排他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朵朵。”
十四郞深刻体会到他的丧妻之痛,不再劝阻,依他所言遣退了在场所有的人。
天边灰沉的云朵缓缓流动,迫得人又焦又急。
陆远之的眼里,早已在看见朱小朵遗体的那一刻,变得灰暗无堪。连同他的整个人生,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阳光。
“朵朵,若有来世不管你还要不要我,我都会跟定你。”他暗暗自语,割破了手臂将鲜血滴在瓷器中,一滴一滴地蕉在指尖上涂满墓碑上的字迹。
待十四郞回头时,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惊呆了,“东家,天下着雨,你这样用血写碑文,只会徒劳无功。雨水会把夫人的碑文冲刷,你何必要用自己的鲜血来祭奠夫人。夫人若泉下有知,也不愿东家你如此自残呀。”
他缓缓涂写着碑文,淡淡道:“雨水冲刷掉这些字,我便再涂。”用自己的鲜血来告诫自己,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势必要,颠龙倒凤,报仇血恨。
“东家……”
他斩钉截铁,“不要吵,朵朵喜欢安静。”
望了望被他涂满的鲜红碑文,他满意地笑了笑,却笑容惨淡,“朵朵,你说过会给我生儿育女的。如果在我们的家乡,一定已经有了可爱的宝宝了吧。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希望他能长得像你一样聪明可爱。”
雨水湿哒湿哒地淋下来,被他涂满鲜血的碑文又被冲淡,他复把血水涂上去,打着一把油伞遮住了整个墓碑,“等天晴了,你就不会冷了。”
湿濡的细雨扑在他染满血渍的衣衫上,缓缓浸进胸膛,却不觉得冷。
这世间,再没有任何知觉能盖过他心中的凄凉与钝痛。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往火盆里烧着草黄的冥币,“朵朵,到了那边别太省,我会给你烧许多许的财帛。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侍候,但是身边总需要有人照拂,这些丫环仆人会好好陪着你的。”
“对了,月红的伤势虽重,却不会累及性命。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陆远之孑然一身跪在坟前喃喃自语,说不尽,道不完他心中的话。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边云朵浮上了丝丝霞光。
他抬头望了望满天的清辉,嘴角的惨淡笑意愈发冰凉,“十四郞,去把我做的纸人都拿来。”
须臾后,十四郞搬来一堆糨糊的纸人,还有他看不懂的庞然大物。
陆远之烧了纸人,烧了冥币,最后将他亲手做的一比一的纸做轿车点燃在坟前。看着熊熊大火不过须臾间就燃成灰尽,“朵朵,生前你说想回到过去,可以驾着喜欢的轿车去兜风。希望我做的这一辆能合你意。你在那边一样可以开着它去兜风,等我报完仇,我会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