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要幸福。我说这句话时,洛北和涵影微笑着,和他们俩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幸福,我们应该都长大了吧……
也许有时真的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长。就比如我失去爸爸才知道什么叫痛,和洛北,涵影在一起知道什么叫快乐,洛北家的事情又让我明白了人情世故的变化,这就叫成长,只是,我们的成长伴随着一丝疼痛。
初二,初三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妈去了姥姥家说初五才要回来,院子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将几本练习题装订起来,批改上面的错误。
“年初,咱们中午下馆子怎么样?”江永泽进来说,“你看你妈又不在家,我不知道给你们做什么饭好。”
我继续批改作业,没有抬头看他。
“天天都下雪,外面太冷了,你多穿点,估计到你们开学的时候这雪也化不了,到时候我去送你们几个。”
“我们十四才开学呢,早着呢,不用你去送,”我说。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应该去送。”
“那你只管送江枫眠吧,我和涵影他们一起走。”
“那怎么行,我不放心,你也是我的孩子,哪有不送的道理。”
我停顿了一下,想多说一句却咽了下去,于是我埋头继续做题,江永泽坐在一旁,点燃了一支烟。
“唉,洛北这孩子也是苦啊,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洛北他爸的工作不是你介绍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别的人,”我有些来气,“真是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有钱就了不起啊。”
“奎东这两年赚了不少钱,这人一有了钱就会变啊,但他毕竟是洛北的父亲,洛北以后上学的费用不用担心。我也是才知道,早知道的话我就劝劝他。”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始终发不出来,江永泽如果有一天有钱了不会也这样吧?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有察觉,这时江枫眠从外面回来了。
“爸,中午咱吃什么?”
“就知道吃,你又去哪了,看看人家年初,真不让人省心。”
我看了江枫眠一眼说:“中午你们下馆子吧,我不吃了。”
“怎么能不吃饭呢,要不我给你们煮面吧!”
“不用,我想去找洛北,”说完,我将书一合,冲出了院子。
雪确实很厚,依稀能看见上面的脚印,我不记得是谁跟我说过踩着脚印走就不会滑倒,这话似乎是爸对我说的,小时候下雪爸就走在前面,我就跟在他后面踩着他的脚印,很安全。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说是去洛北家,那其实就是一个借口,家里只有江永泽和江枫眠,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样被活生生地赶了出来,回头看看自己的家,它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奔跑,在雪地里奔跑……
最后我还是去了洛北家。
刚进门就看见洛北在院子里堆雪人,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年初,来,咱们一起堆雪人。”
“你是不是很没意思啊?”
“当然没意思啊,要不我堆雪人干嘛,怎么不见江涵影那个家伙?”
“她应该在家呢吧。”
“你也是一个人?”
“江永泽和江枫眠在家呢,我妈去姥姥家了,我想和他们呆在一起然后就出来了。”
“那你中午吃的什么?”
“没吃呢啊,大不了不吃了,又饿不死,我现在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应该是有家不能回,中午在我家吃吧,我妈也不在。”
“你妈给你留中午饭了?”
“嗯嗯,她让我自己热一下,”洛北看着雪人,“就差一个头了。”
“你要去滚雪球啊?”
“不去,浪费时间,没有头就算了,反正它迟早是要融化的。”
“你作业写完了吗?”
“有几道题不会做,你等一下,”说着,洛北将他的练习册拿了出来,“这个题,还有这个题,我都不会。”
我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自己做完了一整本的寒假作业,上面的笔迹十分清晰,还有红色的笔做的标记。
“年初,你说我有希望考上堇城一中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翻看着他的作业本,“看来你已经醒悟了啊。”
“离中考没几个月了,听人家说考进晋城一中要很高的分数的,如果你考得分数与分数线相差在30分以内,交8000元择校费就可以去了,可惜咱成绩不好,又没有钱,没有希望了。”
“这不是还没有到中考呢吗?”我白了他一眼,“现在还来得及啊,”我合上洛北的作业说“如果你中考要是短了几分,你爸给你出那8000块钱,你去不?”
“有钱就了不起啊!就是一个陈世美!”
我没有说话,又继续看他的作业,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他要是真要给我掏那8000那就掏呗,不要白不要,大不了以后长大了挣了钱还给他。”
“你的想法很明智,那你就赶快努力吧。”
“年初,我知道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江枫眠也能考上,至于江涵影那个笨蛋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考上,我不想和你们分开,有些孤单。”
洛北说“孤单”这个词时,我感觉更加冷了。
怎么会孤单呢?
后来我开始帮洛北补习功课,忘记了吃饭,一看表已经两点多了。
“我们居然忘记了吃饭,这叫‘废寝忘食’。”
“这只能叫‘忘食’,到了晚再体验‘废寝’吧,我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不吃了。”
“走吧,去外面散散心。”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我和洛北都走了出去,是洛北的爸爸,奎东叔。
“你来干什么!”
“小北,你妈不在家吗?”奎东叔说,“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你觉得我妈会要你的东西吗?”
“过年来看看你啊,这不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一些书,马上就要中考了,要努力,”奎东叔又看着我说,“年初你成绩不错,多帮帮小北,我也想尽一些父亲的责任。”
“父亲的责任?你要是真负责就不应该抛弃我们。”
“我……”奎东叔无话可说,“那我走了。”
“磨叽什么,快走啊!”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洛北走了出去,她正坐在奎东叔的车子里,洛北死盯着她。
“哟,这是洛北吧,”她走下车,“你爸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还需要什么的就开口说,我和你爸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孩子的,要乖哦!”
说完,她便上了车,车子随后发动了。
洛北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挡风玻璃砸去,“去死吧!”
车子走远了,在雪地里留下了一道车辙……
洛北随后将奎东叔送的东西都丢在厕所里,“幸亏中午没有吃饭,要不非得吐出来不可,真恶心!”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难受。
“呵呵,没事,走吧!”洛北搭着我的肩膀笑了笑,“去找涵影吧。”
洛北遇事都不会表现在脸上,但我能看出,他受伤最深,他那笑声中参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与无奈。
我和洛北到涵影家时,她不在家,只有他爸一个人,听她爸说她去走亲戚了,他招呼我们屋里坐,我们只是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走的时候那只叫阿远的狗冲着我们不停地叫唤,似乎在向我们告别。
“真扫兴,现在感觉糟透了,”洛北说。
“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切!我才不在乎呢,反正他现在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可他再怎么不对,他终究是你爸啊,这是事实。”
“唉,我现在都有些恨永泽叔了。”
“为什么?”
“要不是他给我爸介绍这工作能出这事吗?”
“这怎么能怪他呢?他也是好心啊!”我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事。”
“你现在还恨永泽叔吗?”
“不能叫恨,只要他对我妈好,其他都无所谓。”
“永泽叔对你妈很好啊,我看你也没有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啊。”
我白了洛北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
“他毕竟是长辈,你应该尊重他一下,至少,你对他好点,你妈应该很高兴。”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洛北,他脸冻得通红,洛北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弦,平时都是我给洛北讲一些大道理,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一词一句都烙在我的脑海。我望着他笑了笑,说:“你长大了。”
“呵呵,我们都长大了吧,”洛北微笑着,“我得回家了,”说着,洛北向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天也渐渐阴暗下来。
我推开门,屋里的灯亮着,江枫眠一个人坐在灯前写作业。
“年初,回来了啊,饭我给你热着呢,你去吃吧。”
“不用了,叔,我不饿。”
我看了看永泽叔,他显得有些激动,我才意识到我刚才喊了他一声“叔”,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那我去写作业了啊。”
“好,要是饿了就吃饭啊。”
我应了一声就回屋了,屋子里面很暖和,炉子也是刚生的,我没有看书,而是躺在床上回想着洛北今天说的话。
太阳破天荒地冲破了层层乌云,雪一点一点消融,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下雪不冷化雪冷”了,虽然没有风,但寒气侵入骨骼,透心一般的凉。
妈终于回来了,掂着几大兜的东西。我放下笔走出院子,妈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她带着永泽叔给她买的围巾,但是手套却破了,露出几根冻得通红的手指。
“年初,姥姥让我给你带了一些红薯,她说她想你了,”说着,妈奋力将那一大袋红薯抗了起来,身子有些不平衡。
“妈,给我吧,”我鼻子微微一酸,急忙上前。
“不用不用,你扛不动,”说着,她扛到了屋子里,然后又走出来,拿着一块布拍打身上的灰尘,“一会给你煮红薯。”
永泽叔这时从外面进来,“回来了。”
“嗯,刚进屋,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妈给永泽叔拍打了一下灰尘,“这几天还好吧?”
“好着哩。”
中午,我们围坐在一起吃午饭。我炒了好几个菜,永泽叔和妈有说有笑的,话题很多,而我和江枫眠只是在一旁埋头吃饭,没有话语。
离开学的日子又近了,我看了一眼日历:2月4号,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