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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泪意阑珊

月亮稍稍偏西的时候,我怀里抱着一大堆新奇玩意儿,终于心满意足的走进了朱红色的宫门,今夜我对刘延景的表现确实是十分满意,虽然他在之前还险些发了我的脾气,但是他之后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极为温柔的。

唉,我心中隐隐叹息一声,要是每日都是元宵节该有多好,要是,每日每日刘延景皆是能这般陪着我该有多好。

宫道长长,青石砖面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我的脚步声在灵威殿门口停下,那里面静静的燃着一盏昏黄的烛,映着窗外那个单薄的身影,想必三七还在等着我回来,我迟疑半响,终于转过身,对了身后那人诚心诚意邀约道:“皇上,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微笑着摇头,忽而便是有些迟疑:“阿离,朕只怕,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来不了灵威殿了。”

我“啊”一声,怔然瞧着他,心中突然有些难受,半响方讷讷道:“皇上愿意过来便过来,不愿便不来吧,臣妾也没有什么抱怨。”

他无奈一笑,上前一步,轻轻将我拥进怀里,“阿离,再过不久,朕便可以永远陪着你了,你等朕一段日子,等一段日子便好。”

我被他突然这个亲昵的姿势羞红了脸,轻轻挣扎道:“皇上,臣妾要进去睡了。”

他哑然一笑,俯身在我额上印上一吻,“好生歇息。”

我注视着他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响起一件事,开口问道:“皇上,您知道威灵仙岛上的忘泉么?”

他身形一滞,半响方转过身来,神色分明已是万分古怪,却竭力淡淡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蹙眉道:“今夜在那元宵节上,有个奇怪的人突然拉着我非说我是什么故人,又问我知不知道威灵仙岛的忘泉,我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反倒是想起了宫中那个忘泉,故而问问皇上知不知道。”

我想了一想,急急忙补充道:“据那个人说,那个忘泉水许愿很是灵,这点倒是和你那日在宫里同我说的那个一样。”

刘延景淡淡一笑,轻声道:“朕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威灵仙岛。”

我吐了吐舌头,转身向殿内跑,既然如此,那便当我从未说过这件事吧。

三月来得很快,刘延景起先说的果然不错,这灵威殿一到春天,满院子皆是桃花灼灼,粉嫩欲滴,不似原先那般乌黑枯败,果真是十分好看,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一点都不快活,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呆呆的坐在那桃树枝桠下,呆呆的望着远处高远的天际,一坐便是一下午。

刘延景自那天以来便从未踏入过灵威殿半步,我原以为他是忙着政事社稷,索性也未完全放在心上,可是,如此良辰桃花景,空只余独身一人,心中倒也很是落寞。

我想,我或许是真的喜欢上刘延景了,然而,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即便我们之间有了那般亲密的举动,可是,在他眼里,这会不会是理所当然呢?

我想,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好生问问他。

是日午间睡醒,偶然听到外间有宫娥窃窃私语,“近日来,听说那半辛娘娘倒是极为得宠的,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皆是宿在她的寝殿。”

又有一人低声道:“我们殿内的这位,只怕还是不知道吧。”

那人“嗤“一声,道:“哪里能知道,我开始便说,皇上竟然都不许娘娘迁去未央宫,这其中定是有古怪,这不就是了,连着一个月都没过来了,我看,只怕若是来日那半辛娘娘生下了皇子,这位娘娘的后位定是不保了。”

旁侧之人担忧道:“跟着这般的主子,那我们是不是要及早抽身?”

那人又低低应了句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呆呆的望向眼前那尊雕花瓷瓶中几株开的灼灼其华的桃花,脑中一片空白,这宫里流言蜚语怎么传的这般快呢?

我不想听到的那些话,为什么偏偏要传到我的耳中,我相见的那个人,他明明叫我安生等他的,他明明说过会待我好的,可是怎么又突然不在了呢?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见三七低声怒斥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娘娘平日也对你们不薄,如今她还在内殿睡着,你们这些没脸皮的话若是叫她听见,叫她心里怎么想?”

外间之人嘟囔几句,又响起几声散乱的脚步声,最终皆是归于平静,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般模样好生狼狈,急急忙再次躺下,三七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轻声唤我:“娘娘,您醒了么?”

我翻了个身,压着嗓子嘟囔了一声,她见状隐隐叹息了声,轻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枕裘似乎有些湿,贴在我的面上,满是冰凉的不适之感,我想,我大概是哭了。

三日后,三七扶着我去向太后问早安,我总算见着了刘延景,多日不见,他的精神似乎越发的好了起来,便连嘴角,亦是带了极其温柔的笑意,他对我的到来毫无察觉,只是握着那高贵妃的手,望向她的眼中几乎要腻的化开来。

便是那次在元宵节会上,他亦是没有这般看过我,我心中一酸,竭力忍住心中的酸楚,照着日常那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恭敬道:“臣妾恭祝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扬了扬手叫我平身,又向着身侧之人温声道:“姑姑,给皇后娘娘赐座。”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倒是也没有一如平常的叫我退下,我心中有些茫然,却也只得恭敬在殿下坐了。

太后并不看我,只是对着高贵妃温声笑道:“半辛,你有什么话想对哀家说的,便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一同说了吧。”

那高贵妃红一红脸,低声道:“母后,今日臣妾过来,便是想要告诉您,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昨日太医已是来瞧过了,说是有了身孕了。”

太后一愣,忽而便是喜笑颜开,只向着刘延景道:“皇上,你也是知道了?”

刘延景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替那高贵妃正一怔稍稍歪斜的发簪,温声道:“半辛之事,朕自是倍加上心,早已是知道了。”

那高贵妃面上一红,却突然起身朝我走了过来,垂首行礼,不甚娇怯道:“妹妹如今怀有身孕,日后还望姐姐多加照料了。”

室内之人纷纷注视于我,除了刘延景,他的目光直直越过我,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身侧早已有宫娥急急忙伸手扶起她,我想了一想,劝慰道:“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你如今怀了身孕,自然有人关怀备至的,本宫何德何能,如何能够受得起这一礼。”

那高贵妃望我一眼,眼中突然换了惶恐之意,急急忙又要跪下,“皇后娘娘,半辛虽然怀了皇上的孩子,但却并无半点对您的忤逆之意啊。”

太后眸中稍稍一紧,冷声叱道:“皇后,半辛如今怀了身孕,你便是在心中不快,又岂能当着她的面前在此时斤斤计较,故意刁难?”

我怔怔的望向她,“臣妾并未刁难,臣妾……”

“放肆,”太后一掌重重拍于榻面上,连带着发间的赤金步摇亦是随着摇摆不定,她满脸怒气,厉声道:“哀家亲眼看在心上,你居然还敢出言否认?起先皇上要立你为后,哀家念在两国和平倒也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你若是敢对半辛做出什么恶毒之事,哀家定是不会放过你。”

三七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认错,可是,我并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刘延景瞟我一眼,上前握住那高贵妃的手,轻声道:“母后息怒,皇后但凡有百般不是,也不值得母后气坏了身子。”

他的话如同寒冰一般,一点点浇在我心中,寒意登时彻骨,我有百般不是?

我思念多日的男子,原来我在他心里,便是百般不是。

我紧抿唇,已是重重跪下,低声道:“臣妾知错。”

我阿离便是有百般的不是,也不需要那人在这里来替我猫哭耗子。

太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我,“带皇后娘娘下去,好生看着,若是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你们这些奴才,一个都别想活着。”

我被那些宫娥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赤红色的殿门在我身后缓缓掩上,外间下起了冰凉的小雨,细碎的雨丝飘在脸上,顿时便是冰凉一片,我狼狈不堪的朝着灵威殿走去,三七上前搀住我的手,不安道:“娘娘……”

我直直的望向她,半响方轻声道:“三七,这一切,你一早便是知道了是不是?”

三七咬唇,眼中满是不忍,“娘娘,高贵妃怀有身孕之事,奴婢也是今日才知晓。”

我摇摇头,涩然道:“那高贵妃和皇上情投意合,这事你应该是一早便知道吧。”

三七注视我半响,方轻声道:“高家乃是朝堂重臣,高贵妃自然是颇得圣心,此事,宫中之人俱是知晓。”

心中陡然一涩,我轻声一笑,原先,他们早已是琴瑟和鸣,原来他们早已是夫妻情深,是我原先懵懂不知,是我一直在做这个外人。

我原本便是南邵王宫尚食局内的一名低贱宫娥,逃难途中误打误撞见到了他,又被他强拉着进了这华丽的中原皇朝,原本便是要填补那陆陆的空缺,所以他待我忽远忽近,所以他待我若即若离,不过是因为,便是再相像,我也不是那陆陆。

这其中最可笑的是,我竟然从来没有没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替补,我竟然被他那偶尔的温柔感动,我竟然,竟然真的爱上了他。

眼角稍稍有着潮湿之意,刘延景原先待我那般好,不过是因为我像他心上的那个陆陆,那高贵妃一早便是提点过我,是我自己执意不肯信,是我自己执意糊涂,到头来,恍若他人眼中的一场笑话。

如今,那高贵妃怀了身孕,我便是再像那个人,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我木然望向眼前那些粉嫩欲滴的桃花枝桠,或许不日,我便会被废去后位,在这宫中碌碌终生,我原本便不知道自己的前生如何,此番逃出宫去也无处可去,更何况,绣夏在他手中,我不能不管她。

我的宿命,何其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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