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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见

绣夏起先只怕以为,她让我出了宫,我便是能安然活下去,可是,南邵宫里一派平静祥和,故而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南邵国内的百姓已经乱成了这般模样。

偌大的王城内十室九空,到处都是难民,大家披头散发,犹如疯子一般跌跌撞撞的一窝蜂向东奔。

听说中原兵杀人如麻……

听说中原兵无恶不作……

谁也不愿被中原兵抓住,谁也不愿死在这里。

我惊慌失措,一出宫便迷了方向,只得踉踉跄跄的跟着难民往东走,到处都挤满了人,越走便是越荒凉,没有食物,没有水,每天都会有人倒下,有的是因为疲累过度而死去,有的是因为过度饥饿,大部分是妇女和小孩,可是,人们只是漠然的看着她们倒下,所有的人都十分清楚,若是救了她们,或许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了。

到了最后,天地间仿佛都静止了,每日走在这些荒凉的路上,唯一知道的,便是不停的逃,不停的逃,可是,远方是无穷无尽的雪山,我们能逃去哪里?

没有人知道。

走了两日,后方来的人终于带来消息,中原兵在中原皇帝的带领下已是杀进了大理附近的州镇,攻破王城,占领了南邵,指日可待。

有人当场便是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南邵王虽然治国并不算十分英明,但王城若是真的被攻占,这对于他们这些百姓来说便意味着国破家亡,国破家亡,何等耻辱的字眼。

我怔怔的望着那些痛哭的人,神色木然,王城快要被攻陷了,那绣夏如今,还活着么?

没等我多想,后方突然有着马蹄声冲天,人群中突然喧哗起来,有人大声尖叫:“中原兵杀过来了,大家快逃啊。”

我以为我听错了,王城不是快要被攻陷了么?

中原皇帝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难民,难道还要一一赶尽杀绝么?

后方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身后扬起漫天黄沙,人群登时大乱,无数人纷纷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登时哭嚎声,吵闹声响成一片。

那些中原人来势汹汹,我怔怔的望着他们越来越近,突然便是不想逃了,绣夏生死未卜,我便是逃出去,良心何安?

更何况,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的体力已是快到了极限,我逃不掉了。

四周纷乱之声愈发的响,我闭了眼,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阳光暖暖的洒在我的身上,我并不十分害怕,只是有点遗憾,我仍旧记不起我娘亲的模样,若是此番去了阎罗王殿,便是面对了面,只怕也是认不出了的。

我隐隐约约似乎又看到了绣夏,她对着我哭:“阿离,你一定要好生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我心里有着隐隐的愧然,绣夏,你拼了命护我出来,结果我却仍然躲不过。

我又想起了我记忆里的第一日,那时我刚刚入那大祭司府,醒来的第一眼便是见的绣夏,她告诉我,大祭司被陛下以叛国罪斩首,陛下仁慈,不杀我们,只要将我们编排入宫为婢方可,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努力的想了一番,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老实道:“我不记得了。”

她却丝毫没有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名字而瞧不起我,只笑道:“我以前有个妹妹叫做阿离,此番我便也唤你做阿离好不好?”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呆呆的便是应了,而后便是和她一起入了宫,这样一去,便是三年。

我脑中想的事情这般的多,没有注意到漫天的马蹄声是什么时候在耳边戛然而止,四周突然便是静谧无声,久久不见动静,仿佛方才那些马蹄声哭嚎声只是我的错觉。

我疑惑的想,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这般的快,快到连一丝痛楚也没有。

那我如今,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呢?

有人的脚步声向我靠近,轻的似乎是我的错觉,仿佛过了良久良久,耳侧方听到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陆……陆……”

我并不知道这一声陆陆唤的是谁,却也茫然睁开眼,怔怔望向眼前之人。

我先前在王城里,倒是也见过些生的英俊的王族,但却从来没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男子,竟像是如那画中人一般斯文英俊,眉眼间却偏偏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我想,他大约是个中原人,听宫里那些老嬷嬷说,中原水好山好,最是养人的。

他直直的望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半响又颤声唤了一声:“陆……陆……”

我怔怔的望着他,可是我并不认识他。

他的手颤颤的伸过来,似是想要摸一摸我的脸,我将脸一侧就避过去了。

“这位将军,您怕是认错了,我并不是您口中的什么陆陆。”

他愣了半响,又认真对我道:“那你唤做什么名字?”

我警惕的看着他,紧紧抿唇不肯答话,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在下刘延景,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我只叫了三年,这三年里,也只有绣夏肯叫我这个名字。

我道:“将军,我唤作阿离。”

面前之人微微蹙眉,口中喃喃道:“阿离……阿离……”

我想,他既然肯如此和颜悦色对我,那便一定是个好人,或许,他能告诉我绣夏的消息。

我拉住了他战袍的衣角,那上面绣满了我看不懂的金线繁复图纹,“将军,您方才是不是从那王城里面来?那您可否见过王城里的绣夏?”

他愣了一下,“绣夏?”

我使劲点头,急急道:“绣夏是个好人,她如今在赵美人身边当差,赵美人对她百般不好,可她却只顾着我好,她就像是我的姐姐,若不是她,我只怕早就死了。”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几乎又要掉了下来,绣夏,对我那般好的绣夏,就这样被我丢在了王城里,我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沉默半响,低声道:“我带你回王城。”

我猛然战栗一下,急急忙后退几步,哑声道:“中原兵要攻占王城,我答应过绣夏要活下去,我不回去。”

慌乱中,脖颈中的那块玉被生生甩出衣襟外,他望向我的胸前,眸中猛地一紧:“你脖颈间悬着的是什么物件?”

我慌忙捂住胸口,惊慌道:“这不过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不过是寻常的一块玉罢了,将军,这并不值钱的。”

他直直望向我,眸中高深莫测,身侧有穿铠甲的人上来,对着他拱手,毕恭毕敬道:“陛下,可否还要继续行军?”

陛下,我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我便是再无知,却也知道,中原人只有将皇帝才会称为陛下。

登时便是心中一紧,这人便是中原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虽然我对南邵国并无多少感情,可是绣夏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待我真心好的人,如今,便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在那宫里生死未卜,我想到这里,突然便是觉得,眼前这张脸很是让人生厌。

可是我不敢掉头就跑,他身后排着赫赫的几万大军,个个拉长了弓箭对着我,只怕我迈开这第一步,立马便会是要被射成个活生生的刺猬。

他对我的心思浑然不觉,只向我伸出一只手,轻声道:“我带你去南邵,我带你找绣夏。”

他的眉眼间满是毅然,倒叫人很是安心,我迟疑了一下,宫里的那些老嬷嬷总是说中原人狡猾,这个人是中原人的皇帝,只怕会比普通人更加狡猾。

可是,我身边又没有什么物件可以让他骗的,更何况,他是中原皇帝,只怕南邵王也要怕他三分,如今他若是真愿意带我去找绣夏,只怕真的能将绣夏救出来,便是救不出来,我也能和绣夏死在一块儿。

我打定了主意,便立马照着南邵人的规矩对眼前之人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语气恳切:“多谢陛下。”

面前之人愣了半响,终于转向身后那人,淡淡道:“传朕的命令,去南邵王宫。”

那人猛地抬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陛下……”

那陛下冷冷道:“去。”

那人迟疑一下,拱手应了声“是”,而后便是急急忙往兵士那边走,我跌跌撞撞的起身,跟着他们身后向前,他们这些行军之人,素来定是前进十分之快,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还好我这一身脏兮兮的装扮,在这些男儿堆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那陛下看我一眼,淡淡道:“阿离,你懂骑乘之术么?”

我登时便是有些羞愧,赧然道:“不曾学过。”

他突然对了我一笑,“那正好与朕同骑。”

他这样一笑起来,越发衬得面如冠玉,我愣了半响,稀里糊涂便是被他拉上了马,身侧那位将军登时惊呼一声:“陛下。”

我被这个姿势吓得面色惨白,颤声道:“陛……陛下,男女毕竟授受不亲,我还是……我还是下去跟着兵士们一起好了。”

他瞥我一眼,淡淡道:“你跟不上的,若是想早点找到绣夏,便乖乖呆着。”

如此一来,我便连动都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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