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相谈后,三个人回到最初。
抱夏山庄两天,谁也没再主动提不开心的事,赏花,荡秋千,泡温泉,喝茶,看电影,时间如飞逝
言归于好的心愿已了,宋词更加坚定寻回记忆的念头。她知道,就算记起之后世界不一样,至少两个好友还在。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山庄第二晚从林中露天酒吧回房后,她收到徐远山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很模糊,而态度,以多年的了解,她觉得他有点气急败坏——
最好叫欧黎停止调查,否则,别怪我不友善。
只知徐远山在调查欧黎,却从不清楚后者对前者亦有动作。
可是,欧黎在追究什么?又为何要追究?
从短信来看,调查似乎已经碰触到底线,徐远山才会恼羞成怒。
他发短信给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我能阻止欧黎的行动?
思虑万千,宋词却一字都没跟两位好友提及。唐宝贝计划去英国,这时候无谓多生事端,放弃一段持续多年的单方面爱情需要太大勇气。至于陈碧海,本来就跟他们三个人的纠葛无关,牵涉其中除开伤害就再也得不到其它。与其波及更多无辜之人,还不如自己一力承担。
在傍晚的霞光里挥别将自己送到小区门口的她们,宋词深深吸了口气,笑容一点点凝结。
夕阳掠过葱葱郁郁的亚热带植物,破碎光线四处摇曳,一点点,一线线,一片片。
不远处的儿童游泳池传来阵阵嬉笑,时不时走过喁喁低语的行人,都给宁静的小区带来活力与生机。
蜗牛般的往回走,几束金光纯白如雪的衣裙照得微芒辉映,素净中平添一份妩媚矜贵。
她低头,伸手摸了摸停留在裙幅上的光线。
它们片刻间就不见踪影,消匿在指尖。
看到这幕,神色寥落的宋词轻卷唇角,耳畔回响起某个晚上那个男人誓言般的低语:
你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
永远,多好的词儿,只是,又有几个人清楚什么才是永远?
终其一生的光阴,还是生生世世无穷无尽的岁月?
拍拍额头示意别再胡思乱想,宋词开门,清香扑面而来。几盆巴西美人在客厅通往阳台处的玻璃前舒展绿叶,走之前临近枯萎的百合换成几枝这种时节难得一见的天堂鸟,一束娇艳欲滴的火红玫瑰静躺在沙发前的玻璃几案上,仿佛正在代替那个不在的英俊身影欢迎她回家。
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不考虑种种蹊跷,欧黎当真算得上无可挑剔的绝世好男友,以后也会是好丈夫,好父亲。
然而,一想到种种的好都可能包藏某种目的,浑身就忍不住寒冷。
抱起玫瑰放在鼻尖嗅了嗅,宋词走进浴室泡澡。玩乐之后的疲倦与睡意一并袭来,待头发干了稍许,她躺上床,很快坠入沉睡。不知睡了多久,袅袅烟草味飘来,透过留有缝隙的阳台玻璃门,模糊睁眼的她看到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外面的雕花黑栏杆旁吞云吐雾,时不时传来几声克制的咳嗽,微弯的黑色背影凝聚着浓郁忧伤。若在以前,她肯定会马上起床,走过去温柔询问,而现在,很想坐起的同时也好累。
一个狠狠吸烟,一个远远观望。
几步距离,比天涯更遥不可及。
眼角有冰凉液体渗出,正要抬手抹掉,背影动了,宋词连忙闭上眼睛,转身朝另一侧假寐。
扣子解开好几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衬衫微有褶皱,露出一大块蜜色肌肤。欧黎掐掉明灭的烟头,悄步坐回床边。替她拉好薄薄的毯子,他攥紧她的手,眉心锁成一个深深不散的“川”字,洇黑眸底像蕴有夜雾似的,蒙蒙的。纹丝不动的姿势维持很久,就在她以为他会要坐成雕塑时,一阵微热气息吹来,喃喃而念的他像个被丢弃的孩童般无助:
“宋词,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温热指腹在腮畔滑过,一句话,道出无数心伤。
其实,她也很想问问:欧黎,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宿浅眠。
翌日,平时从不会在清晨打搅的欧黎反常将她唤醒,疏朗有致的眉宇清雅英俊,全无昨晚颓唐。
“格兰医生今天抵达,我们去机场接他。还有个人和他一起来,她想见见你。”
“见我?谁?”揉了揉惺忪双眼,宋词很快清醒。
“我妈。”
“什么?”几乎是弹跳着坐起身子,瞪大眼睛的她惊愕道:“她不是在意大利吗,怎么突然来虞城?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她不远万里过来,我就马马虎虎去见,太失礼了吧?他们几点到,我赶紧想想怎么办。”
完全发自肺腑的言语和反应有种多日不见的真实与可爱,欧黎揉揉她的发,温柔道:
“她去上海参加一个时尚聚会,顺便来看看。别担心,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终归是你妈呀,我怕…”
不知是不是之前徐母的阴影尚在,宋词隐约有点担忧。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可笑。自己和欧黎到底能走远尚是未知之数,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他们是母子,她对欧黎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又为什么来虞城应该相当清楚。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不至于在这时候给自己难堪。
“傻瓜,有我在,你怕什么?她从小就很尊重我的意愿,我和她之间,更多时候像朋友。”
“是吗?真羡慕你,我连我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讷讷回应踩痛心底某根弦,眸光暗了暗的欧黎将她拉进怀抱:“会知道的。好了,起床洗漱吧。”
想到他赞不绝口的医生也会到,宋词贪恋的在他胸口蹭了蹭,如同一只倚赖主人的懒小猫。
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真正到了这刻才发现,其实远比想象的要平静。
该来的,躲不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