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这顿无味的早餐,冒顿要走,我连忙说自己要陪紫墨盛装,于是他走了出去,芙蓉也告辞了。
紫墨对着镜子浅浅地笑:“这可是我从大宛带回来的镜子,是姐姐做的呢!”
我抬眼,才发现明晰的镜面原来被红布遮掩了,现在才露出来,而这镜子不过是前几个月的作品,却感觉像是千年前的事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大宛的一切,还有逍遥王的话,我叹气:“你觉得镜子是清楚些的好,还是朦胧些的好呢?”
“我喜欢这样清楚的,姐姐呢?”紫墨对着镜子细细地梳着长长的头发。
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发梳,沾上她带来的灵香草油,精心地梳理紫墨的长发:“其实一切都在心中,镜子是朦胧还是清楚都无所谓的。”
紫墨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紫墨终于盛装完毕,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浅浅地笑:“才不过来了旬月,就盛装两次,虽然身份不同,可我还是原来的我。”
我看着一身匈奴贵妇打扮的紫墨,我轻叹:“其实还是大宛的装束更适合你。”
紫墨展开笑颜:“姐姐却是怎样的装束都好看!”
我摇头,心下凄苦,这好看的面容,却给我带来太多的悲苦。我低头拭泪,走出毡帐,天已大亮。秋季的草原一片黄绿,日渐凄凉,与记忆中的沙漠愈发相似了。
东湖的使臣高傲地站在金顶大帐前,不耐地等着正在告别的紫墨。紫墨最后走到我身前,依旧是淡淡地笑:“我们还会再见的,别担心我。”
我带着忧伤地笑笑,再见?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心情?我望着紫墨的背影,她异常镇定,甚至有些愉悦。冒顿骑上马,他要送使臣和紫墨一程,他微笑着和使臣说话,我却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是那么紧,似乎想要挣脱一切,却又被紧紧束缚,这就是他拼命想要索回的位置带给他的羞辱吗?他一定心有不甘,却只能隐忍,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是个好的猎手,他一定会给东湖致命一击的,而且那个时间并不会太长。
我又叹气了,芙蓉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说:“怎么一直在叹气,舍不得紫墨吗?”
我摇头:“离开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是吗?”
芙蓉笑,带着苦涩:“虽然她是冒顿名义上的阏氏,但她仍是与冒顿有关的女人,而只要与冒顿有关的女人一定不会有幸福。”
我心一凛,看向芙蓉,她惨笑:“其实我很明白这个事实,却又忍不住要成为与冒顿有关的女人,是不是很傻?还好你不会像我这样!”
我的心莫名一疼,连忙结束这个话题,我扶住腰,莲丫搀住我,我对她笑笑,然后对芙蓉说:“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坐坐,你也来吧。”
芙蓉点头,我们一起回到我的毡帐,莲丫沏了奶茶进来。
芙蓉端起奶茶,看着杯中的奶沫,淡淡地说:“听说尽早你组织了紫墨吃下有药的早餐?其实这样会给她带来危险。”
我皱眉:“我无意的,但是为什么?”
芙蓉依旧看着那奶沫:“其实紫墨一直在演戏,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我本想揭开她无形的面具,没想到她依旧预料到了。不过这样会让她更危险,冒顿不会放过她的。”
我冷眼观察着芙蓉,不去接她的话,我总觉得她的话中有话,或是在试探什么。
她看向我,微微一笑:“再不喝这茶,就凉了。”
我只好端起茶,才发现竟然不是以前常用的陶碗,而是一个打磨细致的银碗,芙蓉也注意到我手中的碗,沉默了,若有所思。
我慢慢品着浓郁的奶茶,芙蓉却在我面前软软地倒了下去,我有些吃惊,连忙呼唤莲丫。
而毡帐的门帘被掀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他戴着黑陶面具,我心下一动:“昆罗?”
那人一愣,缓缓揭开面具,果然是昆罗,他凝视着我的眸,目光中带着沉沉地思念。
我皱眉:“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昆罗凝眉:“我听说冒顿又娶了大宛的公主,又听说头曼被他杀了,紧接着听到东湖所要他的阏氏,他竟然答应,我还接到了你有危险的通知,我再也坐不住,要来看看你,也想看看他是不是把我的妹妹送给东湖人了。而我还是晚来了一步,只远远看到你进到这里,却没有赶上东湖人的马车。”
听到昆罗提起青娅,我忽略了他说接到我有危险的通知的问题,眼中立即漾满泪水,我摇头:“青娅不会离开匈奴的土地半步了。”
昆罗疑惑,我百感交集却无言以对,昆罗也有些哽咽:“不会再离开了?难道她已经不在了?”他望着我,我的泪如雨下,点头,昆罗颓然靠在柱子上:“冒顿!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我不会原谅你的。”他双手掩面,哭声低回。
我起身走过去,轻拍他的后背,远道而来的他却只能听到噩耗,再坚强的男人也无法承受。
许久,他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眸:“你……还好吗?”我低头垂泪,他终于看到我隆起的腹部,深深地叹气:“你说你只是来帮他一个忙,却让自己深陷其中了?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抬头看向他,落着泪摇头,昆罗伸出手给我:“既然不是你想要的,那么跟我走,忘掉这里的一切,我给你所有。”
我依旧摇头,哽咽:“我不能跟你走,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会失去生命;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完整地对待你,你连短暂的幸福也不会有;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很多事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昆罗的手抓住我的:“这次,我不会让你再留下来受苦,冒顿欠我妹妹的幸福,而你留下,一样不会幸福,我不能看着你不幸福,更不能明知你会痛苦还把你留下。青娅,我不得已放手,因为他是她想要的,而你不想要他,那么就跟我走。不用你去想那么多,你的所有让我来承担,你的过去,我不会问,也不想知道,你的未来我却一定要给。”
我愕然,想挣脱他的手:“我不能,真的不能,在这里,我最不想亏欠和添麻烦的人就是你。”
昆罗的眸一亮,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芙蓉软软地声音:“凝烟,这是怎么了,我的头怎么会这么晕,他又是谁?”
我心一惊,昆罗迅速拉下面具,用针刺了我下,立即就麻木的我只能任他抱起,向外走去。
两次来匈奴都是情非得已、不由我愿,而两次的离开亦是情非得已,不由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