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紧张起来,却只能保持沉默,以观事变。
随着马蹄声渐进,一个骑着白马的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直到能看清轮廓,竟是一个白衣女子。
莲丫突然兴奋起来,就要跳下马车,被额琥紧紧抱住,就在这当口,那白衣女子已到了近前,眼波扫过我们,脸上也现出惊讶:“莲丫?叶护?”
我听了一惊又是一喜,额琥放开了莲丫,莲丫扑向那女子。
叶护对那女子笑笑:“芙蓉!好久不见了。”
芙蓉的美眸带笑:“劫后余生,还能在这里相见,真是高兴。”她又转向莲丫,却发现莲丫被割了舌头,眼圈一下红了,抱紧莲丫:“我可怜的妹妹,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天啊,那时你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说着,芙蓉的泪落了下来。
莲丫的眼中噙着泪,两个人抱得更紧。叶护对我说:“芙蓉与莲丫本是我匈奴大将古玛尔的一对姐妹花。5年前,秦与我匈奴大战,古玛尔就是驻守这里的大将,不过他战败投降,父亲下令杀他的全家……”叶护有些说不下去了。
芙蓉抬起头:“我父亲是最勇敢的将军,他之所以投降,那是因为秦军整整围城半载,城内粮绝食尽,连燕子窝里的枯草都叫人给吃光了,家家夜夜哭声,户户不绝哀鸣!父亲开城降了,可是他随即自刎在全城即将饿死的百姓和士兵面前!他死之前,仰天大叫——百姓何罪!士兵何罪!我守我降,不过都是为了无辜黎民!千古大罪,由我一死来担!不要杀我百姓!不要杀我士卒!他倒下的时候,那颈中的血径直溅开了一条血路,直叫蒙恬心中骇然起敬!他们真的没有为难半个城中百姓。”
叶护的眼中浮起了泪光,哽咽地说:“这一切父亲都知道,但没有任何办法,总要有人为匈奴退守700里,失去广大草场来负责。”
芙蓉点头:“我想亦不过如此,可是为什么还要如此对莲丫?”
“当年你跳脱了,父亲震怒,是冒顿当年誓死与父亲抗衡,才留下莲丫的性命,这是父亲的让步。”叶护无奈地低声说,眉头紧皱,一定是想起了当年的景象。
“冒顿!他!还好吗?”芙蓉小心翼翼地问。
叶护摇头:“不好,他从来就没有快乐过。”
芙蓉叹气:“我离开王庭已经5载,他已经娶了月氏的公主。”
听到这里,我、额琥、莲丫都不禁吸了口冷气,尤其是我,心底绞痛,我捂了胸口坐在了车上。
叶护扶住我,莲丫摇头叹息着落泪。
芙蓉疑惑,叶护也疑惑地看着我,我只好说出,青娅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叶护的脸惨白,芙蓉没有任何悲喜。
她回身看到围拢在马车周围的人,才猛然想起,对我们解释道:“我在这里落草为寇,专门抢劫来往秦地的商队,这些都是我的手下。”她挥挥手,这些人立即散了,转瞬连个人影都不见。
芙蓉指向我,问叶护:“她是谁,不像是匈奴的人。”
叶护的神还没有从青娅的死讯中醒转过来,茫然地顺着芙蓉的手指看向我,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为青娅难过。
许久叶护和我收拾起悲伤,芙蓉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叶护才回答:“她是精绝的公主,”
“凝烟吗?那可是我从未谋面的干妹妹啊!”芙蓉开心地笑了。
我一愣,芙蓉继续说:“那是当年父亲出使你们精绝国时,与你父王指腹为盟的,如果是一对儿女,则是夫妻,如果相同,就是兄弟姐妹。后来父亲回到了匈奴,你父王派人特来告知,还送了一块铁石呢。”说着她从脖颈中取出一块黑色的方形吊坠,中间有个圆洞。
我才有所领悟地也从衣领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珍珠,这珍珠巧好可以嵌入这黑铁石中。
我忧伤的抓住芙蓉的手:“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芙蓉有力地回握我的手:“父亲有说过,你的母后生下你就没了,你父王伤痛欲绝,不久也去世了,所以你不知道吧。”
叶护投来同情的目光,我对他笑了笑,在这里,竟然还能遇到如此渊源的故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叶护他们都为我们高兴,又为遭受了如此变故的芙蓉深感惋惜和同情。
芙蓉露出灿烂地笑容,呵护着莲丫和我们前往她的驻地。
路上,我知道了芙蓉与冒顿青梅竹马,是能接近冒顿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没来由的,我心底泛起酸涩,能接近冒顿又如何?青娅不也……
很快就来到狼山深处芙蓉她们的居所,不过是简陋的石穴,莲丫看了很难过,叶护也是如此,我则大方地坐了下来:“这5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芙蓉面带骄傲:“之所以能从单于的追捕中逃脱,是因为我师傅的相助,她一直在天山修炼,我跟她习武3年,下山后就来到这里,其实我不恨单于,我恨蒙恬,恨秦始皇,是他们让我家破人亡,所以我要报仇,我已经拥有了800余人的部众,总有一天,我要手刃我的仇人。那时,我就可以回到王庭,回到……”她没有说下去,我们却已明白,她是要回到冒顿的身边。
叶护叹了口气:“大阏氏几个月前暴毙,冒顿哥哥很难过。”
芙蓉点头:“能够理解他该有多难过,不过你不要自责,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最好的弟弟。”
叶护摇头不语,芙蓉接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刚才一兴奋,都忘了问。”
叶护说:“秦地,我们在巡游天下。”
芙蓉充满疑惑。
“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也许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安排我先离开。”叶护淡淡地说。
原来叶护心里什么都明白,我不禁讶然。
“依冒顿的性格,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可你又有什么错?”芙蓉叹气了:“如果还有一天,我能见到他,我一定帮你求情。”
叶护笑笑:“天地之大,正应该巡游,我并不埋怨,反而充满期盼。”
芙蓉勉强笑笑:“把莲丫留在我身边吧,我太久没有见到她了。”
莲丫已经困倦得进入了梦乡,是的,她终于可以安稳地入睡,在亲人身边。于是叶护和我都点头:“应该的,此行的路还不知会怎样。”
芙蓉有些伤感:“才见面,就要分离了,不过,你们还是要尽快远离匈奴才安全,吃过饭就休息吧,明早我送你们进入秦地。”她抱着莲丫出去了,我、叶护、额琥坐在石穴中,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继而相视大笑,把刚入睡的巴特尔惊醒,委屈得看着我们。
虽然是大笑,但内心的酸楚各有不同……
一会儿,芙蓉就回来了,并摆了丰盛的晚宴,吃过后,她让我和她同寝,我无法拒绝,于是和她在最高的一处石穴里躺下,莲丫已经在这里,还在沉睡。芙蓉拉着我的手:“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你是个命运乖舛的人,前不久还听到‘得凝烟者得天下’的谶言,如果这谶言让很多人知道了,你真的会痛苦,你不再是你自己,会是别人的目标,或得到,或毁灭的目标,所以你要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师傅常说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你也一样要相信这话。”
我闭着眼不语,内心认同芙蓉所讲。
第二日清晨,芙蓉就忙碌着为我改妆,束了冠,贴了假的胡须,成为一个男子的形象。当我走到叶护和额琥面前时,他们都惊讶不已,继而惊叹芙蓉的易容术。
莲丫也来送我们,虽然她不能再和我们同行,但留下对她是更好的选择。
山谷中,一弯残月照着我们前行的路,说不出的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