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桓接到林方晓电话的时候正在下班的路上,挤在电车上,正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的时候。他困难的从背包里抽出手机来。
“喂。”他有气无力的。
“你在哪儿?”林方晓大声问。
“2路车上。”郑子桓顺手按键,调整听筒音量。
“这就回家?”
“嗯。”郑子桓想象着林方晓在办公室里翘着腿搭在办公桌上的郎当样子。
林方晓大笑,“你也有今天。”
“是我又有了今天。”郑子桓纠正他。
“该!谁让你装大方,房子车子都给人家了。”林方晓毫不客气。
“……”
“有个事儿。”
“说吧。”
“有个女人要见你。”
郑子桓没出声。
“喂?”
“什么意思?”
林方晓呵呵笑着,把这件奇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以他一贯言简意赅、直中要害的话语风格,这么绘声绘色、讲了足足两站路的时间,还真是少见——这一讲,基本上郑子桓对那位想要见他的律师小姐就了解了个差不离儿。
郑子桓一直静静的听着林方晓口若悬河。
车子里空气不好。
只有上客,没有下客,人越来越多,都要被挤成照片儿了。
郑子桓费力的挪动着,说着“借过、借过”,使劲儿的往出口去。好容易挤到车门口,等车门一开,一只脚踏到地面上的那一刻,清新的空气冲进了鼻腔。他很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好!”他很痛快的说了一个好。
“那我就约这周日下午了。”那边林方晓马上说。
“啊?”
“你刚不说好?”
“我……”
“先这样,我得去开会了。有新进展我给你电话。”
电话就断了。郑子桓攥着手机,在站台上发了一会儿愣。等车的人们一有车子过来,便急匆匆的往那边去,他被撞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往边道上走了几步。已经好几年不曾坐公交车,他很不适应。
但是再不适应,也得适应。
比起其他的事情来,挤公交这点儿事,根本不算是事儿。
海边风很大,吹到脸上硬邦邦的。郑子桓扶起大衣领子来,疾步往家里赶去。
低着头,想着刚才林方晓电话里说的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照方晓说的,条件不是普通的好。除了年龄大一点儿是劣势——可那么好的条件,自有让人忽略这个的本领。
他自己呢?别的都不说,两次失败的婚姻就足以令人侧目。不论谁听到他的“案例”,都大皱其眉。他母亲动员了很多亲戚朋友给他寻觅合适的对象。照他的想法,真的是不着急,他太需要一段时间来静一静。但是母亲不这么想。他向来孝顺,因为婚姻不顺利,已经很让母亲伤心,实在是不忍心再拿一个消极的态度来对待相亲。
他也认识到自己已经贬值到了什么程度——没办法,相亲就像是一个超级市场,货架上什么货色都有,但是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贴上“热卖”的标签,有的人是“推荐”,有的人是“促销”,有的人是“特价”……还有的人是“买一赠一”——他郑子桓若不是有份好工作、薪资优厚、前途尚好,还真混不到“促销”的地位。但就是这样,年前相了两回,都是“买一赠一”型。从前,他郑子桓可是一等的女婿人选。如今,差不多的父母亲大人,哪怕是家里老姑娘砸在手里的,都对他敬而远之,还多多关心他:会不会恐惧婚姻?
恐惧婚姻?
事实上不。
他前面的两段婚姻,都还没进入状况,已经结束。
但要说这些带来了什么必然的后果,那就是他开始有一点点恐惧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