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琦忽闪了下眼眸,医生似乎忘记把它带走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拿,那里面记载的是关于她以往在这家医院的记录。
她取过来,翻开,有瞬间的惊异,尔后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那一页,她看到了几个字:自愿鲜血。
下面歪歪扭扭签着一个名字:关其衍。
字很丑,但她知道这是谁,是那个会把“尹沥”念成“伊沥”的男人。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鲜血量上,然而入目的是空白。
似乎是愿意献出自己整个生命的血液来拯救她。
无上限地供应。
时间,四年前。
手中的检查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靳子琦低垂下眼睫,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难看的名字上。
她就像是挥霍光了力气的赌徒,睁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想起那晚游泳池里他抱着她时的那句话:“靳子琦,考虑和我结婚吧。”
她慢慢地扯起唇角,“现在给答案还来不来得及?”
无人应答,唯有窗外传来的医院花坛草丛里秋虫的嘶鸣声。
她嘴边的笑容越来越疏淡,直到消失无迹,她躺回床上,举起自己纤长却布满血渍的手,缓缓地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仿佛,她的手心依然还有他相握时的温暖。
她在血色的黑暗里闭上眼,指缝间滑落的是一滴透明的液体。
然而心中的悲伤却因这一滴泪的放纵而无限扩大。
她想起他抱着自己说“靳子琦,闭上眼”,眼泪开始疯狂地溢出。
从一开始低低的抽泣,变为最后的嚎啕大哭。
她终于想起了记忆里的宋其衍,为什么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本来在一旁整理医用品的护士发现了异样,手忙脚乱地询问靳子琦:“靳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靳子琦的手一直覆盖着双眼,她只是哭,抛开了所有的顾忌,就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结局会变成这样子?
“靳小姐,你到底哪里难受?靳小姐,你别吓我啊!”
护士关切的询问只是让她哭得更为凄厉,她的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嘶哑如铁锈般干涸的嗓音只有两个字,“好痛。”
这两个字足以让护士惊慌失措,“靳小姐,哪里痛?”
靳子琦的性子太过平淡,却不是天生如此,只是不断地压抑自己,不让自己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
她从来不哭,并不是不想哭,而是没有一个能让她落泪的理由。
一旦有那么一天,便再也停不下来,只是不住地哭,“好痛,好痛。”
“靳小姐,你忍忍,我马上去叫医生,医生马上就来!”
小护士跌跌撞撞跑出去,走廊上都是她心急如焚的大喊。
“小张,快给六楼的许医师打电话让她转告李医生靳小姐不好啦,小吴,你快去叫卢医生过来看看!”
没多久,靳家千金病房一涌而入的是医院最为优秀的各科医师。
只是,当他们看到床上哭得伤心无比的靳子琦时,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李医生急急忙忙地从六楼赶下来,挤开堵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医师们,在护士求救的目光下走到床边,也有些手足无措。
靳家小姐是出了名的要强,怎么会无缘无故哭得这么凄惨?
难道真的是哪里撞伤了,而又是他们没有检查出来的?
李医生瞟了眼一筹莫展的护士,在床沿坐下,一边观察着靳子琦的情绪一边组织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靳小姐,你刚才说你哪里痛?”
靳子琦并没有理会他,就像是拧开的自来水龙头,不停地流出眼泪。
“这个……”李医生无奈地抓抓头发,哭得这么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内伤的人啊!
门口的一个女医生踌躇了会儿出言安慰,“靳小姐,你这样哭是很伤身体的,要是让那位跟你一起送进来的先生知道,你让他怎么安心?”
岂料这句话不但没起到正面作用,反而令靳子琦的眼泪流得更凶。
李医生不经意看到掉在地上的检查簿,发现正翻到了四年前车祸那一页,他愣了几秒,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子,“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看看捂着自己眼睛的靳子琦,了然地一笑,回头冲门口道:“卢医生,刚才推进你急诊室让你处理伤口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李医生这没头没尾的一问让卢医生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好像叫什么其衍的,姓宋还是姓李来着,我记不得了。”
卢医生的话一出口,病房内的哭声就逐渐轻下去,不再如之前肆虐。
李医生看到靳子琦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听,就继续问:“那伤得重吗?”
“还行吧,伤了左手的胳臂肘,比那个撞得面目全非的肇事司机好多了,要是想出院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句话一说完,靳子琦算是彻底没了哭声,连眼睛上的手都拿了下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李医生,像是在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
门口的一干医生看到靳子琦这反映,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失笑地摇摇头,看来是白忙活了!
人家大小姐根本就没事,估计以为死的是自家情人才哭那么难过!
靳子琦明白过来后,看到病房里这么多人,又想到自己刚才肆无忌惮的哭声,顿时红了脸,窘迫得不知该看哪里。
李医生笑看着靳子琦还挂着泪痕的脸,“看把你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医院怎么欺负你了。”
靳子琦无言以对,不过这次连脖颈都红了。
她撇开脸,静默了几秒,还是转回脸,欲言又止地望着李医生。
“不用你问他住在哪个病房,因为,”李医生在靳子琦不解的注视下,指指门口,“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