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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珍珍被飞龙在河滩里当众打了一拳,却不是那么太生气。她觉得,比起大凤被自己的亲妹妹当众奚落,比起何长山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拽住脖领子呵斥,比起婆婆一大把年纪横在孙子的铲车前,她挨的这一拳不算什么。

从河滩里回来,珍珍的眼前总是闪现出大凤憔悴的面容,大凤绝望而无助的眼神,以及被风吹起的凌乱发丝,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这么多年来,珍珍第一次对大凤有了恻隐之心。她没有想到,大凤这么耿直,在大是大非上头脑这么清楚。大凤虽然和何长山离婚了,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和何长山保持一致。想到大凤和婆婆为了何长山的工作和乡亲们的利益,不惜与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翻脸作对,珍珍对婆婆和大凤有了一丝敬佩。仔细想想,珍珍觉得大凤的处境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还不如自己。大凤是有两个儿子,但一个长年在外,另一个又这么不争气。婆婆是一直向着她,可婆婆总不能跟她一辈子啊。将来婆婆有一天走了,她还能依靠谁?她苦守多年,又守住了什么?只不过守住了一个虚无的婆婆名分。有了婆婆名分,又能怎么样呢?飞龙媳妇拿她当婆婆吗?给过她好脸色吗?就连她拼命争夺的玲玲,也还是个未知数。自己把飞虎一手带大还怕指望不上,何况她呢。反过来再想想自己,有何长山守着,娘家的亲人们都在本村,还有一个养大的侄女在身边,等自己老了,花儿就是自己的贴身小棉袄。

这样一比,珍珍对自己的前景一下有了信心。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拼命争的那些虚名,没有什么意思了。还是花儿说得对,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过得幸福才是最主要的。挨了飞龙一拳,珍珍却有了知足幸福的感觉,这样的事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信,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生活的迷局中,有时是需要当头棒喝的。飞龙这一拳,一下子将珍珍心中积蓄多年的怨恨打碎了,心里的委屈也噼里啪啦地化开了。

珍珍的心一下子变大了,想起四凤当众揭摆大凤借钱的短处,珍珍有了为大凤争口气的念头。于是,她就主动对何长山说,飞虎盖房子大凤给了一万,咱还了她吧。何长山以为珍珍为了飞虎那一拳在故意赌气,就说,谁让她当初逞能,既然给了,还什么?珍珍说,当初大凤给钱的时候,花儿说是借的,大凤的钱是从四凤那儿借来的,咱还了她,她就可以还给四凤。

何长山正为河滩吸铁的事着急,哪顾得上管这些事,他不耐烦地对珍珍说,我现在顾不上这些,飞龙的事火烧屁股了,我到县水利局去一趟,河道里归他们管。

姑姑突然要还大凤钱,花儿很不理解。她认为姑姑这么做纯粹是没事找事,人家姐妹俩吵架归吵架,过后还是亲姐妹。你就是把钱还给她,她也不一定打情说是,万一人家不要,不就成了热脸贴了冷屁股?珍珍找理由说,我把钱给她,并不是想让她念好说是,是觉得飞虎盖房不该她出钱,这一万元如果不还给她,我就会在飞虎面前留下一辈子的话把。姑姑这么说,花儿觉得有点道理,不过她还是为姑姑不平衡,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还,你为那边付出的已经不少了。珍珍说,反正大钱都拿了,也不在乎这一万半万了。

珍珍想让翠竹帮忙把钱还给大凤,她不愿意让翠竹知道她是想帮大凤争气,就找理由说自己和大凤直接对面不合适。

翠竹见珍珍执意要给,就答应帮忙。不过,她对大凤要不要没把握。珍珍说,你别把钱给大凤,给我婆婆,也不要说钱是我给的,就说是长山给的。翠竹笑了,我原本想帮你走个过场,她实在不要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还真给啊!珍珍知道翠竹向着她,不由也和翠竹说了知心话,我是真想给,看见婆婆和大凤在飞龙的铲车前挡着,觉得她俩挺不容易的。听到四凤揭挑大凤借钱的短处,觉得大凤挺可怜。翠竹叹了口气说,是啊,不容易。听台乱说,飞龙开始打游击,白天不让干,他就晚上偷着干,上半夜不让干,他就下半夜干。大凤和婆婆在河滩里轮班守着呢。你说说,她们和飞龙过不去,划得来么?珍珍说,她们一是为乡亲,二是为长山。长山在村里当着支书,飞龙把地毁了,长山怎么向村民们交代?翠竹说,大凤这么做,说明她心里还装着长山。翠竹这句话说得珍珍心里酸溜溜的,不过她很快就大方地说,装就装呗,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见珍珍这么大度,翠竹就跟珍珍开玩笑,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翠竹拿着钱去找长山娘,她没按珍珍的意思说,而是一五一十地实话实说了。长山娘一听是珍珍让给的,脸上不悦。翠竹说,大娘,实话告诉你,珍珍怕你不要,不让我说是她给的,你就领了她这份心吧。长山娘没说话。翠竹接着说,这也没外人,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可别恼火,大凤是媳妇,珍珍也是媳妇啊,你不能一碗水端平,可心里总得有杆秤吧。这么多年,珍珍对你何家可不薄。长山娘瞪了翠竹一眼,却把翠竹手里的钱接了过来。

翠竹要走,长山娘喊住她说,我去把钱还给四凤,可我不能告诉大凤实话,你帮我担一下,就说钱是我从你那儿借的。长山娘这么处心积虑地为大凤着想,翠竹非常感动,她满口答应,心里却为珍珍鸣不平,钱是珍珍给的,这老太太怎么一点也不领情呢?

翠竹回去后说给珍珍,她原以为珍珍会生气,没想到珍珍却高兴地说,你说了钱是我给的,她却收下了,这就是领了我的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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