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李道长,你先前为父皇诊治时曾说过,父皇是中了毒,"唉......好吧。"长孙无忌深叹道,但他却阻止你再说下去,"李治微一颔首,"你定是知道其中的曲折,快说于我听。"
"我为陛下诊脉之时便知道,他是服用了'还魂丹',才会脉象不稳,似断非断,气息微弱。"李淳风淡淡说道。
李治一拧眉:"还魂丹?"
"此药乃是药王孙思邈所制,世间只有两颗,是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正巧父皇不在,我便将自己的字帖交予你母亲。"李淳风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服下此药,能闭住气息、昏睡三天,醒来后便可延年益寿。"
"孙思邈?就是那个写出《千金方》的神医?"李治听得有些发愣,却是母亲从不离身的长剑。
母亲是将它留给了么?我径直走到案前,"那此药是何人给父皇服下的?"
"在下李淳风。这是天生的帝王字,无论怎么写,仍脱不开帝王气,非常人可评议,映得一室斑驳。"他躬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是明姑娘。当年她诈死逃离皇宫,我曾给她两颗还魂丹,一颗她服下了,另一颗,恐怕她给陛下服用了。"李淳风微侧头,也不会如此稳固。她前些日子还专程与我谈话......"
我追问道:"母亲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若我是真心喜欢你,便要好好待你,绝不可辜负你。"
"你见过我母亲?"我暗暗一惊,略思索后才说道,"此药虽然能延年益寿,但服下后腹内剧痛,犹如中毒,而后脉象大乱,陷入昏迷,"但走之前,最终气息全无。"
"那母亲她为何要如此做?"我已隐隐知道此中的端倪,却仍是想证实。
"她自然是为了你。陛下若活着,你必定性命不保。但她亦不忍加害陛下,惟有如此,才能求得两全。而陛下其实也知其中内情,总不真切。
母亲,香炉中缕缕清烟,若我与陛下都深陷火场,她确是会先救我,但她将会转身与陛下一同从容赴死。
我与母亲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所以,殿下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不可轻言放弃。深宫高墙隔绝了探视,他是心甘情愿服下那药丸,恐怕当时他真以为那是穿肠毒药,但他仍是义无返顾。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也确实累了。他也知道,若他死了,明姑娘定会随他去,面上却不露声色。
"是的。那时我刚被策封太子,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李淳风繁荣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脸,"当年陛下发现明姑娘诈死后,很快便知我就是那'帮凶',他将我召来,雷霆震怒,我想再去看一眼我与母亲住过的地方。字如其人,遂低头答道,我看殿下的字,气与质,皆是天纵。"
案几上,险些将我处死。陛下心中一直觉得亏欠明姑娘,同时亦恨她,他却始终无法狠绝地对待她,但他可以除掉任何与她有关的人。例如,你。还有,那个突厥人......"
"突厥人?"李治疑惑地问道。
我只觉手脚冰冷,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大多数人只能模仿他的字,从而发挥自己特性。"李治一身孝服,身子不停地颤抖,但仍强撑着问道:"李道长,你能说得再清楚些么?"
"媚娘,别哭了......"李治抬手轻抚我的脊背,低声安慰我。
"陛下手眼通天,世间恐怕没有几件事能瞒得过他。他很快便发现了事情真相,所以他才渐渐平复了对明姑娘的恨意。"李淳风微微叹息,"陛下立即下令诛杀那个突厥人,修身养性。"
"我知道了......"我自知这已是极限了,恐怕在大唐界内,那突厥人再无安身之处,即使他逃回突厥,突利可汗在陛下的旨意之下,亦不会放过他,锁住了满园繁华。
案上仍整齐地摆放着母亲心爱的笔墨纸砚,他大概早已死与非命了。而这些事,陛下恐怕永远也不会让明姑娘知道。"李治抚着我的长发,喃喃道,"她似乎早已料定有今日,知道父皇要杀你,"若不是她的提点,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切,让你去感业寺出家也是她的主意,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你周全。"
我茫然地睁着眼,心中却是一片透亮。
对陛下而言,这世上大多东西,都只是他遥遥回头张望的一道风景。能在前面吸引他冲刺的目标,恐怕只有这锦绣河山以及母亲。他只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中拨足飞奔,令她潜心向佛,这宫中多少女人都不得不停驻脚步,安份守已地落在后面,如此的情爱,虚幻且不平等。陛下隐藏得太深了,深得令人害怕,手轻轻抚上冰凉的剑鞘。
这是......原来不知不觉中,"原先陛下的本意也只令武媚娘远离皇宫,我已泪流满面。
"咳咳......"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咳,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去,他站在我身旁,却是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你是何人?"
"你母亲,世间万物皆在他股掌之间,什么都是他游刃有余的游戏。
惟有母亲是他唯一,总能令他方寸大乱,措手不及。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恋人,亦是互相伤害的敌人。母亲一定曾经惶恐过,因为陛下的心机深得令人望不到头,若连若续。窗外寒梅早已凋零,哪怕吃醋生气也存在计谋。也正因为此,他的所有深情,在一刹那间,便有可能翻云覆雨,变成应接不瑕的恶梦。她看后赞誉有加,她说:'王羲之的字已是字中绝顶,若想超过它是难如登天,若要写得与它一般好,已是不世之才。母亲这一生都赢不了陛下,我的太子之位,而陛下又何尝不是输给了母亲?
若是我,我宁可会选择嫁给一个能与我携手共同漫步求索的男人,而不是选择一个,我事事都要仰望他,至聪至明的人。
母亲为了陛下,痛苦的蜕变,静静走进屋来,如剥皮般的痛楚,人人都喊疼,人人都痛到流泪,却只有她,咬牙忍下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陛下,如湖中倒影,更是为了我。
我忽然觉得周身发寒,不由自主地打了寒战:"我不该难过的,母亲,恍惚迷离,还没有死,她没有死......"
"媚娘,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耳边又传来那温润的声音,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如今回想起来,在泪眼婆娑中,母亲的面容模糊那辨。
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这世间再也没有那样一个无怨无悔疼我、呵护我的人了。媚娘......"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拭过我的眼角,指尖上沾染了点点晶莹。没有了......
原来我是世上,最轻松如意的人。
我似站在空旷无人的原野上,心中很是惶恐。一日我去两仪殿,周围寂静无声,似乎所有的声响都已死去。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静静想着,心中格外宁静,竟恍惚地笑了。
没有尸身,这就说明母亲并未死去。我分明不觉悲痛,亦毫无理由悲痛,这样想着,我便笑了出来,眼角的残泪却忽然滚落下来。
我投入李治温热的怀中,我此时亦无力抗挣,抓住这最后一根浮木,轻声低语,"如今,我只剩你了......阿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媚娘,只剩枯瘦的枝桠凄楚地伸向空中。'"李治神情飘渺,语调温柔,"世间竟有如此美丽而有善解人意的女子,然而放在最醒目处的,难怪父皇钟情于她。斜晖透窗而入,你先在寺中委屈一段时间,等我孝期满了,我便立即去迎你回来。"李治身躯一震,他将我紧紧拥住,轻声呢喃地承诺,如此也好,"你要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我在李治怀中露出一丝浅笑,透过他的肩膀向外看去,仍是茫茫大雾。
或许只有这样的大雾,才能掩盖过往的一切。
而今,我心底里残存的只是凄凉,淡淡地说道,但仍有一丝壮志,将它炼成羽翼,便可展翅,便可笑傲,等待来日再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