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
藏得那样深沉,那样的冷。
在昔日的心底,我认为,
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时光继续过去,
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最古老的秘密,
可是,不眠的夜晚,仍然太长,
手心细纹中积累的唯一温暖,
又泄漏了我的悲伤。
太阳退去了已经维持了一整天的焦躁热量,整个白日里的休眠,也让顾微微暂且安抚下林浩轩昨夜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疼痛。
顾微微在肯德基里,尽量不去看眼前龇牙咧嘴的关爽,她在生她的气,因为,关爽把管智宸带了来找她顾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刚刚为她们买好食物,托了一托盘过来的管智宸,他又转身去洗手台了。
“你把他带来干吗?”顾微微质问关爽,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以说些什么,只能用手指随意地捏起一根软软的薯条。
“去洗手!”关爽动作很快,她的手掌拍打了下顾微微的手背。
“那你呢?”顾微微回瞪她。
“我要看桌位,看着东西啊!”关爽答得那么顺理成章。
管智宸是先到肯德基的洗手台用洗手液洗手的,顾微微过来的时候,努力用平静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她按压洗手液的盒子,却发现,洗手液没有了,想了想,那就干脆直接用清水冲冲得了。
管智宸抬头默默看了她一眼,在顾微微的手刚接触到水的时候,立刻拉开她的手指,用自己沾满洗手液的手掌紧紧地捏住她的,轻轻揉搓,很快,泡沫就覆盖在两个人的指尖。
“谢谢。”顾微微尽量保持着语气中的疏离。
“不客气。”管智宸好脾气地笑笑。
等他们回到座位的时候,关爽早就开始了海吃海喝,已经干掉了两对鸡翅和一份原味鸡了。
“你让我们洗手,自己却不去?”顾微微皱了皱眉毛。
关爽只顾着吃了,根本来不及说话,她大吸了一口可乐,对顾微微嘻嘻笑着。
管智宸倒是蛮宽容的,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吃,他对顾微微说:“算了,你难道还不了解她吗?”而顾微微只是低着头,一勺子一勺子挑动着手中的草莓圣代,他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一桌子满是鸡骨头的时候,关爽第二次自作主张地要帮顾微微。
她一仰脖子把最后一块嚼碎的鸡肉咽下,理直气壮地说:“管智宸,你到底,还喜欢不喜欢顾微微?”
而此时,顾微微正在大力地用吸管,把杯中的可乐一股脑儿吸进喉咙里,听到关爽的话,“哗”的一声喷了满地,搞得周围人都看向他们这里。
管智宸默默地从桌子上拿起纸巾递给她,他看向关爽的眼睛里闪烁着皎洁的光芒,他用疑问句回答她:
“关爽,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我很早以前就喜欢顾微微了!”
“那现在呢?”关爽继续追问。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依然喜欢顾微微。”他点点头。
窗外的太阳那么大,肯德基里的冷气应该是很足的,可是为什么,顾微微觉得自己险些就要当场昏厥。
管智宸温柔地笑,顾微微急于怪责关爽,她问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关爽用力地又吸了口她饮料杯中的可乐,抬头看着眼前正急于朝自己发怒的顾微微:“那么顾微微,你还喜欢管智宸吗?”
不等关爽再提问,也不等自己去想应该怎么回答,顾微微“霍”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头也没有回地离开了肯德基。
她一边走一边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哭,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走了半天,才停住脚,关爽已经追了上来了,她就站在顾微微身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说:“顾微微,管智宸很好呀,不过,林浩轩也不错!”
“你知道什么呀!”顾微微带着哭腔对她吼。
“我也许真的不清楚,关于你和林浩轩的,你和管智宸的,你家庭的一切的一切,可是,作为朋友,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我想做点什么,我就是不想看着你难过!”关爽对着她内疚地点着脑袋,她用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而面前的顾微微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蹲在了人行道上。
管智宸,顾微微发现自己真的再没有念起这个名字。在分手后并不长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名字不断在自己的喉头哽咽,翻滚。但最终吐出口的,仍是沉默的气息。
当生命被弯成一个失望的姿态,顾微微怕管智宸来找她。
比不来更让顾微微害怕的,是管智宸再来。
他就在家门口等她,在她要举行一个盛大的结婚仪式的前夜。
顾微微跑下楼,管智宸蹲着抽着支烟,通红的面孔不知是因为吸食了太多尼古丁还是因为愤怒。他走上来扭住她的手腕,口口声声地说:“你要结婚了?他们骗我的吧?我不相信!”
顾微微想收回手,却怎么都做不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收拢得很紧:“没错,就在明天!”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这个玩笑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笑。”他故作轻松地笑。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顾微微没有笑,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值得笑。
“你真的误会我了,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他的手指越发的用足了力气。
手腕的痛楚不断传来,他的力气居然那么大,顾微微一狠心,冲着他的手咬下去。
真心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用力咬他的,但是顾微微咬了,很用力很用力,她希望他记住她,她还是喜欢他的。
“喂,很疼唉!”他没有挣脱,只是狠狠地皱住眉。
“很疼吗?对不起!”顾微微终于松开了嘴,呆呆地看着他手臂上分明的齿印。
“微微,这下可以原谅我了吗?”他吸着气,用另外只手抚摸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你怎么那么白痴,那么笨?我……我……”第一个“我”被顾微微喊得很大声,连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妈都不由得把目光转过来看,而随之第二个“我”就连一向听力不错的管智宸也分辨不出顾微微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真的好痛!”管智宸认真地点点头。
“痛,你就走吧!”顾微微语带双关地说。
“可是,你都还没有跟我说你已经原谅我了,我们和好了!”
“管智宸,我跟你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走吧!”
“顾微微,我和汪洋没什么的!”
“现在根本就不关汪洋的事,是我不喜欢你了,是我要跟林浩轩结婚了!”
“我不相信!”管智宸用力把顾微微揽在怀里,顾微微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制止说:“放开她。”
循声望过去,居然是林浩轩,按道理新婚前夜夫妻是不能相见的,可林浩轩还是忍不住来,并不是要见面,就算是远远望望她的房间的窗户也好。
“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巧?”林浩轩的突然出现,让管智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是我未婚夫。”顾微微答得很快。
林浩轩对顾微微笑一下,然后转向管智宸:“你以后,还是不要来找她了!”
总归是隔着那么五六年光景吧,迫于年龄对比之下形成的强势压力,管智宸虽然有不甘和无奈,也只能徒然地放弃,只是他想不明白,林浩轩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成为顾微微的未婚夫,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切不是做梦吧?
顾微微从管智宸瞬间松开的手掌中逃出,跌撞着扑向了林浩轩,然后把自己颤抖的背脊留给管智宸,她扶着林浩轩的手臂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林浩轩在她耳边轻轻说:“他已经走了!”
顾微微回转头的时候,远远看见管智宸只剩下个小小的背影,她甚至感觉到他正在失神地抬起手在自己的面部擦了擦。
这个动作,是不是意味着他哭了呢?
第二天出嫁的时候,意外中又看见管智宸。
顾微微看见他就坐在她家门口对面的栏杆上抽烟,他从来都不抽烟的,此时他沉思的样子那么陌生,他眼睛看过去很暗,与栖息在强烈日光下的鼻尖和颧骨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她,把烟头扔在地上,她也回望着他。
对望的目光中,车与行人的光影支离破碎地闪过。
她在亲友们的簇拥下坐上婚车离开。
车子一点点移动,窗外的景物慢慢后退,顾微微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忍不住哭泣,那样,就会弄花她化了三个多小时的妆,坐在旁边的林浩轩一直没有说话,他轻轻伸过手抓住顾微微的手指,手心有点点的湿润。
在婚车行驶到大学门口的时候,顾微微突然间大声叫道:“停车!”
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望向她。
“我让你停车。”顾微微对着司机大声吼,司机不敢停,一边转头看新郎的示意,一边减慢车的速度。
“停车吧!”坐在副驾驶的顾朗朗叹了口气,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干扰司机,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司机踩下了刹车。
车刚刚停稳,顾微微就提起裙子,打开车门,朝校园里跑了过去。
林浩轩想赶上去拦住他,但顾朗朗反应比他更快,抢先卡在林浩轩面前,截停他一小段时间,丝毫不理会林浩轩愤怒的表情,估摸着顾微微跑远了,才让开道。
明晃晃的阳光把周围照得亮闪闪的,只能不断地眨眼,在浓黑且长长睫毛的掩护下,让眼睛回避光那无休止的白烬。
顾微微独自一人坐在学校教学楼顶层楼顶的水泥石台上,赤着脚,双腿垂在半空,月白色的婚纱在日光下闪耀着星碎的光芒,如水般柔滑的粉色丝缎裙摆,随风稍稍扬动。
热息熏红了脸颊,汗水顺着凝脂般雪白的肌肤一颗颗滴落下来,落在她纤细的手背上,迅速蒸发。
她缓缓却很深沉地呼吸,然后吐出喉腔里的每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在一种被称之为“放空”的状态下,忍不住想念他。
林夕曾说,亦舒写过最悲伤的话莫过:当你离开,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死亡。
顾微微会想,那部分一定不是记忆,因为,无论他离开与否,他的过去,都会永远留存在自己脑海深处,犹如浮木,在生活沉浮时,可以抱紧喘息。
低头垂眼,长长的刘海痒痒地在她额头浮过,眼帘下就是操场。大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在瞳孔里缩得很小,很小。
“喂!你在干什么?”林浩轩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刚刚疾驰上楼的喘息声。
“你……你不会想不开吧?”他试探地问,一只手指想乘她不注意,悄悄去触摸手机屏幕。
“应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才对!”顾微微明显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眼睛怒视着他正在触摸手机的手指
“哦,我只是在想,是先拨110呢?还是先拨120?”他抓了抓脑袋,老实地点点头,然后把双手高高举起,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拨68579889吧!”顾微微捋了捋几缕耳发,叹了口气。
“这个,是什么号码?”林浩轩皱了皱粗粗黑黑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