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邺此时恨不得变成沈千染手中的丝帕,被她的纤手轻轻柔柔地握着,他忘形地看着沈千染为儿子擦脸,正好瞥到宁天赐一闪而过的戒备眸光,眉峰抖了一下。
一阵暖风吹过,沈天染看着满天的粉红花雨,她搁下帕子,亲了一下乖巧腻在她怀里的赐儿,陷入沉思。
这次西凌水患,看似不大,但若沿着重生前的记忆,这一次水灾,一个月后会演变成荒灾。
因为雨水不停,西凌所囤积的粮草全部发霉,到了一个月后,饥荒发生时,皇帝令富庶天下的宁家捐粮震灾。当时宁家买了几千担的粮食运往灾区,与彼时的申敬业一起拨粮,申敬业发现官储的粮库里的粮食外面看似颗粒饱满,中间部份却早已发霉腐烂,于是与当地的官员合谋,将发霉的粮草污蔑是宁家购来。
当时皇帝慑于灾难当头,虽震怒却没有急着办宁家,而是责令宁家再拨出一大笔款去东越购粮。
那时的粮已被坐地起价了三倍之多,宁家为这次震灾几乎倾了半数以上的家产。待震灾二年后,又遭到了皇帝的清算,被抄了家。
这一次,沈千染已不是一个任由欺凌的弱女子。
宁天赐见沈千染眉峰淡愁,知道娘亲又陷于沉思,每回娘亲回忆完过去时,总是显得不开心,他伸出胖胖的小手用力地扯着沈千染的衣角,等沈千染反应过来时,象个小雀儿般一头蹦进母亲的怀抱,指着纷纷扬扬的满天花雨,“娘亲,娘亲哟,原来西凌这么美呢!”
沈千染眉间含笑,唇角带风,双剪熠熠生辉地将身旁的儿子搂进怀中,脸贴着宁天赐的脸,轻轻熨着。
西凌美则美矣,对她来说却只是个风景秀丽的阴曹地府!
而她的天赐,感谢上天,一出生就能哭能笑,不到四个月就可以口齿伶俐地唤着娘亲。
宁天赐轻轻用小手抚上母亲的眼角,象是一种习惯,想拭去她眼角那颗泪痣,沈千染的心瞬时坍塌了下来,这个小小的动作,是重生前,赐儿唯一能做到的,因为他手脚无力,唯一能给母亲的安慰就是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眼角的这一颗泪痣也是以往所没有,或许这一滴永不掉落的泪珠,是前世风干的泪迹。
南宫邺悄然注视着沈千染,一年前,她刚经营天赐药庄时,宁常贤托他对这个侄女多加照顾一些,当时,她还是很苍白,头发也显得比一般姑娘短,只齐着肩,双颊边还有些淡淡的暗纹,身形也较现在矮小纤弱,脸上几乎不见笑容,总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在柜台后忙着。
刚开始承着宁赏贤的委托,他也是面上给予一些帮忙。
后来,他见她一个弱女子,在东越皇城这个仕绅云集的地方,几次遭遇同行的排挤,可是她却咬着牙硬撑下来。宫里的太医偶乐会在他面前提几句,说这姑娘做生意厚道,给宫里提供的药材从不短斤少两,药的成色也比以前提供的那一家好。
他开始慢慢地留意她,有事没事去他的天赐药庄去逛一逛,他发现她经常在药房里亲尝一些药,尝了味后,吐出来,而后,详细地记下每一种药的口感,味道。
初时,很多来她药庄刁难的是同行业的竞争者,后来,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只要她站在柜台上,每日就有一些少年公子穿得花里胡哨地在她店里徘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无关医药方面的事,他才惊诧地发现,不过是半年时间,她竟如蛹一般,破茧而出,生出了美丽的双翼。
如今她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俏佳人,青发如丝,睫如双翼,眸如星辰,尤其双颊处变得粉嫩后,眼角处的一颗淡蓝色的玉坠泪痣,更是蕴着一种脉脉风情。既使他自小看惯了美人,但每一次见她,都觉得她象彩蝶般又经历了一次蜕变,次次让他惊艳一回。
日落西斜的时分,桃花林边的另一处传来了脚步声,水玉远远听到动静,戒备地迎了上去,只见五六个穿着黑色胄甲的年轻小将,从山上的另一条小径穿行过来。
他看到提着剑的水玉,停了脚步,伸着头打量着桃林中的歇息的众人几眼,方朝着水玉行了个礼问道:“请问姑娘,此行人可是东越南宫太子殿下?”
“你是?”水玉上下打量着他,这胄甲分明是西凌京城禁卫军的打扮。
那将士从怀里掏出个青色卷轴,朝着远处扬声道:“西凌禁卫军少统张阳,奉宁王令前来边境接迎太子殿下使团。宁王殿下已在前方鞍都镇驿站待候多日,请太子殿下随末将于日落之前下山。”
南宫邺信步上前,东越使团是提前三天到达边境小镇,南宫邺知道西凌桃源谷景色幽美,适逢桃花盛开季节。所以,也不等西凌的特使来接洽,直接撇了护卫,只带几个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一众人轻装出发,搭了渡船,抄了小路来到桃源谷,想清静地过两三日幽闲的小日子,想不到西凌的三皇子宁王很快地就寻到此处。
南宫邺接过文书,细细看了一遍后,上面确有西凌礼部盖的印章,确定这是西凌发出的公函。
他眼睛看往沈千染,“沈姑娘,我们一起下山!”
沈千染笑了笑,“太子殿下,阿染和舅父还要在这呆上几日,您请随便!”她知道兰亭在西凌一战成名,如今已封为宁王。她不想与兰亭见面。她想带赐儿在这里舒心地住上几日,待回沈家后,只怕以后都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可过。
何况,西凌的灾区目前的情况只是大雨连绵,几处山庄开始出现一些淹死的人,离真正的瘟役和粮荒的到来还有月余,她还有时间,在这里收购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