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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闲话钓鱼

十一月初七。

林府。

“冥儿,好早啊。”推开房门,林陌辰便看到千冥席地坐在房前,向前半倾着身子,不知在看什么。

“陌辰也很早。”千冥微笑作答,似乎,已经习惯了微笑。

“是不是在这里住不惯?真是辛苦冥儿了,好好的,却把冥儿也拉了进来,还要陪我住在这林府。”林陌辰席地坐在千冥身侧,满脸的歉意和疼惜。

“不会,同是客房,又有何分别?”依旧看向前方,千冥的眸光中总透着抹不去的冰冷和忧伤。

“冥儿在看什么呢?很专注的模样。”林陌辰微笑着抬起头,却只看到满园的梨树,还有火红的朝阳。

“只是觉得这世间太过苍凉,萧索得很。”莫名地心疼,然后便想到了地狱里的那个男子,千冥记得自己已经许久未曾想起那人了。

兴许是吧,透过梨树的枯枝去看天空,竟是如此的空旷,但这空旷,又似乎只是源于自己的心境,于是叹息着,苦涩地笑着:“冥儿为何不能快乐些呢?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

“快乐?”其实自己已经很快乐了吧?至少已经学会了如何自然地笑,如何去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是呀,谁都该有自己的快乐,像我就很容易得到满足,也许是一本书,也许是一个人,也许,只是因为这初升的朝阳——”微微停顿,林陌辰似在思量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妥当,“可自从冥儿来了,我就在想,世间怎会有这种人呢?明明在温暖着别人,却总是露出一副冰冷的神色;明明是在乎的,却总要表现得漠不关心;明明那么善良,却从不喜欢对别人微笑——其实啊,我只是希望冥儿可以幸福,那样我定然也会很幸福的。”

只因那圣洁如雪的微笑太过温暖了罢,千冥微微愣住了,在心底似乎有一个深藏的角落缓缓融化了,多喜欢这人的话,多喜欢那句淡淡的好似祝福般的期望,其实自己的心底也是有那样一个浅淡的声音在时时回响着罢,倘若你是快乐的,那么我也会因你而感到快乐。

“陌辰昨夜可是梦到了什么?”方一回神,千冥便觉出些异样。

“做梦?好像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可是现今也记不清了。”林陌辰挠头,不知为何千冥的神色突然间变得如此严肃了。

“兴许那人只是另有它意。”微微叹息,这几日千冥一直与林陌辰一道住在林府,一来是为了照料林陌辰兄长的身子,二来便是为了追根究底,找出所谓的“公子烬”,如今已然确知初时是有人心性不纯加之受妖物迷惑,才信了那妖物所言,致使那日九离被迫离开林府,而林陌辰的兄长也是为妖术所祸,虽并未伤及元气,却也需时日多加调养,现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找出那人来,以免旁人再遭祸害,只是那人究竟意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了。

“冥儿总不愿把旁人想成是坏人。”林陌辰微笑,也未作多想。

“你兄长的身子已是大好,我想苏晟也是担忧你的。”千冥抿唇,只想着林陌辰额前印堂呈暗红,也不知可与此事相关。

“冥儿初来之时,我还担心你会与苏晟不和,现今可算真的放下心来了,”林陌辰起身,整了整衣衫,一面走着,一面还在喃喃自语,“既是如此,我便去同爹爹说了,咱们今日便回去好了,啊,对了,定要先遣人去苏府通报一声,怎么的也该多备些吃食等着我才好——”

千冥浅笑着看林陌辰愈走愈远,眸中皆是难掩温柔,只是回眸间又看到了满园梨树枯枝,微微叹息,终是早凋之物。

临行之时,林老爷毕竟担心自己孩儿的身子,便又挽留了几句,却是无果,只得与儿媳一道目送了二人离去。

到了苏府时,也才巳时一刻不到,林陌辰却又吵嚷着要用膳,苏晟无奈,只得让厨房备了点心,而后四人则在大厅落了座。

“不知林大公子的身子如何了?”苏晟先开了口,听着像是寒暄,实则是用心去问的。

“有冥儿在,自然是大好了。”林陌辰翘着二郎腿,一副颇感自豪的模样,好像救人的是自己一般。

“说的倒是,只是辛苦千冥姑娘了。”苏晟对千冥虽没了初时的惧意,却终是相距很远的两人,说话的语气也是恭敬的。

“诶,怎么没见着九离和肖离?”探了探脑袋,林陌辰似乎对苏府如此安静的场面有些不适应。

“你们走了,他二人自然也是不愿呆在府里的,”凉浅一直静静坐在一旁,此时也开了口,“一大早,便结伴去镜水湖钓鱼了。”

“钓鱼,都十一月了,还可以钓鱼的吗?”转了转眼珠,林陌辰笑嘻嘻地看向千冥,“冥儿,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都好几天没好好歇歇了,兴许这一去还能丰盛了午膳呢。”

千冥冷冷的眸光掠过林陌辰,其中却夹着些难得一见的窘迫:“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我也没钓过鱼呢,”很意外地没有听到千冥否定的话语,林陌辰自然是极高兴的,“苏晟和凉姑娘也去吧,正好人多热闹。”

“可今日我还打算去布坊走一趟的,最近布坊的生意总是忙不过来,也不知乔公子要何时才能回来。”苏晟皱眉,有些难为情。

“哎呀,布坊的事一天不管又没什么,况且不是还有掌柜的在那里嘛,今日难得冥儿有兴致,你若是不去,可不成了罪人了嘛。”林陌辰撇嘴,仍是不依。

“苏郎便顺了林公子的意罢,要不今日也难得安生了。”凉浅再次温和开口,语气带着些玩笑之意。

“就是就是,连凉姑娘都开口了。”林陌辰顺势接过话来,继续软磨硬泡。

“好好,随你去了便是。”苏晟虽无奈地摇着头,眸中却是满满的宠溺,是对林陌辰的,更是对自己心爱之人的。

“哎,苏晟果真是偏心,我如何求你都没用,凉姑娘一开口你便投降了,可怜我还费了这好些口舌。”林陌辰一声长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引得苏晟羞红了脸,连千冥都抿着唇笑了。

吩咐了府中事宜,又备妥了一应什物,四人这才带着小厮向着镜水湖出发了。

镜水湖位于夜浅镇偏北部,平日里自是风光无限,也有不少游人浪子、才俊佳人莅临赏湖,更是出了不少为镜水湖而做出的诗画,什么“映月成双只此湖,印心作一唯伊容”,又有“镜水映人人映月,月照人影影随人”,虽不是什么佳作,却也看得出镇上之人对这镜水湖是颇有深情的。

“冥儿,这儿便是镜水湖了,虽不达风景如画,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吧?”站在湖畔,林陌辰缓缓张开手臂,对着湖面深吸一口凉气,看着是颇为享受的。

“人间景致,确是独特。”千冥浅笑,只看向远处亭台楼阁,那蜿蜒远去的木桥上偶尔会映出些游者的身影,或立或坐、或停或行,皆是有情致的人罢。

“如今到了深秋,荷花早已是败了。”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苏晟微微叹息,又怕凉浅吹了凉风,忙拉紧了女子身上的披风。

“荷花败了,来年总会再开的,”凉浅自是知晓苏晟在担忧什么,微笑着任由苏晟在自己身边忙活,“苏郎不必为此忧伤。”

苏晟浅笑,却刻意垂下了眼帘,荷花自然会再开,却不知到那时你可还能陪我一起看那满湖烂漫了。

“怎么没见着九离他们?”林陌辰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二人性子如你一般顽皮,指不定中途跑到哪里去了。”苏晟微笑,回头吩咐下人把鱼竿取了出来。

“苏晟,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林陌辰一本正经地看着苏晟,像是想起了什么严肃且重要的问题。

“恩?”苏晟疑惑,也放下鱼竿直起了身子。

“你让厨房准备的点心,我还没吃到。”林陌辰摸了摸肚子,委屈地扁了扁嘴,好像是饿了。

听闻此话,余下三人皆笑了,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等回去了再吃,到时候可以和午膳一并用了。”虽忍俊不禁,苏晟仍不忘憋着笑安慰林陌辰。

“可我现在就想吃。”林陌辰不依,继续装可怜。

苏晟无奈,出门没想那么多,因此并没有带什么食物:“出门有些仓促,忘了备些食物,你且忍一忍罢。”

“那些米饭难道不能吃吗?”林陌辰努了努嘴,看向放在一旁的白花花的大米饭。

“这——这些是鱼饵——”苏晟无奈,虽觉得好笑,却又怕林陌辰不开心,只得苦着脸憋着。

之后的事便简单了许多,林陌辰窘迫地坐在湖边,手拿鱼竿,半句话也不敢说了,方才那句话可是连千冥都跟着笑了,只是,只是自己也太难为情了些,可这也要怪苏晟才是,他可从没和自己说过可以用米饭做鱼饵的。

“诶,陌辰,你那儿有鱼上钩了——”苏晟一声惊呼,才把林陌辰从自责和遐想中拉了回来,林陌辰从未钓过鱼,只愣愣地看着湖面上的涟漪,竟忘了用力。

“拉杆,用力往上拉——”苏晟着急,就要把鱼竿交给凉浅,却被对方拉住了,顺着凉浅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会心一笑,“千冥姑娘,你且帮帮陌辰,与他一道把鱼拉上来。”

千冥本只是旁观,此时听了苏晟如此开口,又见林陌辰神色慌张,只得上前握住了鱼竿,用力往上拉。

两人一同用力,自然不费力便把鱼儿拉了上来,看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出现在自己面前,林陌辰大叫一声便伸了双手要去抓鱼,千冥也满足地笑了。

“快把鱼放在竹篓里。”苏晟一面说着,一面与凉浅相视一笑。

“冥儿,咱们抓到鱼了诶,”兴许真的是因为自己抓到了一条大鲤鱼,又许是被千冥面上的笑容所染,林陌辰直接回身抓住了千冥凉凉的指尖,“这么大的鲤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没想到真的可以钓到鱼,还是我和冥儿一起拉上来的——”

千冥却是一愣,面上的笑容也僵了,只是这种感觉,似乎也并不让人生厌。

“唔,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意识到不妥,林陌辰忙收了手,低下了头,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千冥大概是不喜欢这样的。

“是呀,抓到鱼了,我也很开心——”手背上一凉,林陌辰猛地抬头,只见到了千冥含笑的眸光,是了,那双眼眸在此刻,便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了,那里有自己如何也不愿放开的遐想,还有那填满自己胸腔的无法忘怀的温暖。

十指交握,心心相印,也许这才真的是升腾在心底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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