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石缘

一些故事的结束，只是另一些故事的开始。

青莜走了，也只是青莜走了，带走了该带走的，留下了带不走的，仅此而已，没有谁真的因谁的离去而失去整个世界。

出了雪溶洞，便是刺目的光芒，千冥的目光划过走在前方的女子，夕茶，便是青莜之后的又一任狐主了。

“千冥要回人世吗？”先开口的，是夕茶。

“狐主有事吩咐？”千冥不习惯唤旁人狐主，不喜欢北界突如其来的空洞，只因少了一个人，便空洞了整个世界。

“并无他事，只是前几日一小妖误入噬魂洞，青莜已把他送到天界瑶池，如今大概是无事了，本尊正要前去接他回来。”夕茶弯唇，言语间较之前多出些高高在上的气魄。

千冥知晓此事，坠入噬魂洞的正是小白，当日小白正是与自己相见之后，在去往若芷山的途中，误入了北界噬魂洞，青莜为救人，才将小白送去了天界，夕茶这般开口，不过是要让自己安心罢了。

“狐主自去天界罢，千冥便要回人世了。”略行了礼，再看向前方时，已不见了那抹倩影。

“冥儿——”远远的一声呼唤，千冥搜寻着看过去，原是肖离，方才竟未见他在青莜身边。

肖离也是略微伤感的，但毕竟是男儿，毕竟有些受不了那生离死别的场景，便远远地躲开了，一回来却看到千冥与那男子站在一起，竟还十指相扣，心中更是不悦。

“要回人世？”一步步走近，肖离也在为以后做打算，曾经保护青莜不过是因为生活在北凌雪山，且除了修行，平日里也无事可做，而现今青莜已是不在了，千冥要回人世，自己又当如何？

千冥点头，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林陌辰的手。

“那便快些回去罢，日后若是得空，我可还要去缠着你的，”看着林陌辰失望的脸，肖离幸灾乐祸地笑，“还有，那几个小鬼现今还离不开北界，你若是得空，也回来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还有我。

少了手心里的温存，林陌辰是有些失落的，加之方才洞中之事又很是破坏心情，心里便愈发不好受，看着此时肖离戏谑的表情，便把所有不悦一股脑儿都推到了肖离身上，他凭什么唤千冥是“冥儿”？他凭什么表现得好像和千冥很熟？他凭什么让千冥松开自己？不过还好，两人似乎并未多说什么，该是说千冥并没怎么搭理他，只道了句保重，便带着自己穿过云雾回到了人世。

人世，还是阳光明媚。

此时两人身在镇南的近郊。

林陌辰立定时，千冥已离自己有些距离了。

“冥儿——”一句轻唤。

千冥一愣，回头看不远处的林陌辰，还有那略微染上淡淡橘色的枫林，似想到了什么过往。

“冥儿——”又是一句轻唤。

千冥挑眉，有些疑惑。

“冥儿，冥儿，冥儿——”声音有些兴奋，林陌辰不断唤着，像是在做着什么勇敢的事。

千冥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在某一瞬，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林陌辰小跑着跟上，口中还在碎碎念。

“等到了深秋，这里大概是一片火红吧？”千冥神态自若地往前走，眸中却是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掩不住的柔意。

因为兴奋，所以林陌辰的反应有些迟钝，稍愣了愣才理解了千冥话中的深意，忙又手舞足蹈地跟上了：“啊，等到了深秋，咱们一起来看枫叶罢，枫叶最好看了，先说形状，长得本就奇特，颜色也是，火红火红的，透着喜庆呢——”

一路林陌辰都没闲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同，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件不漏地说了个遍，什么招管家，什么回林府，还有凉浅的身子，洛渊的离去，千冥只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两句，也是浅淡的话语。

“咦，冥儿怎么不走了？”正说着林府里的趣事，林陌辰才发觉千冥已落了自己几步远，不禁停下脚步询问，只见千冥只目光冷淡地看着街边前上方的某一处，顺着那方向看去，林陌辰面上的笑也僵了。

百香居的二楼靠窗处，阳光普照，那个白色的飘逸身影就那么随意坐着，却已显得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是了，那该是跃然世外的人儿，硬是夹进这鱼龙混杂的世俗，看着固然是有些别扭的，但也奇怪了，即便是在这等别扭的场景下，那人也给人一种超然的归属感，这感觉很奇怪，让人忍不住想去了解或是信任这个人。

林陌辰讪讪跟上千冥的脚步，进了百香居，心中还在计较着乔申婚宴上的事，这陆凌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莫非他真是那天上的仙，只来这尘世走了一遭？

“陆某早听闻林公子最爱这百香居的狮子头，今日一尝，果真别有一番风味。”上好的饭菜摆了一桌，林陌辰的心思便都被勾了去，乍听陆凌提起自己，反倒有些意外，不知如何作答了。

“今日之事，还要谢过陆公子。”千冥开口，拉了林陌辰直接坐在陆凌对面，今日陆凌确是帮了自己不少忙，若非陆凌提醒，自己也不会想到用红线续青莜与那男子之缘；若非陆凌设法，自己也不能与林陌辰身在此处，要知但凡仙妖，皆是不能在凡人面前施法的，先前为来得及想那么多，如今回想起来才觉着有些后怕，但回到了尘世，却发现镇上来往之人竟与往常无半点诧异，本还疑惑，等见了陆凌，千冥方才知晓，这不是巧合，而是陆凌消了那些凡人的记忆。

“谢我作甚，不过是凑巧去讨杯喜酒罢了，”陆凌探身为面前二人斟了两杯茶，“既是在此遇见了二位，便一道用了午膳罢。”

林陌辰瞅了瞅面前早已摆好的两副碗筷，暗叹高人不愧是高人，说起谎来都是神态自若：“那陆公子可要破费了。”

“这顿饭可也不是白白送给二位的。”陆凌打趣地笑，却笑出了一脸的从容。

林陌辰本已拿起了竹筷，正要开动，听了陆凌的话不免有些踌躇，又想起自己还欠对方一个要求，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竹筷放回原位。

“林公子当真是有趣，在下不过想请二位听个故事，不必如此紧张。”陆凌端起手边盛茶的酒杯，轻抿着。

林陌辰窘迫，偷偷看千冥的神色，千冥似乎早已料到林陌辰会如此，只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千冥淡然却温暖的笑颜，林陌辰好似得了鼓励般，再次拿起了竹筷，既然陆公子要讲故事，那便由着他好了，心中想着，手已开始行动：“陆公子请讲。”

陆凌稍顿了顿，大概在思索应当如何把更是讲述得更精彩些，知道林陌辰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己，陆凌方才缓缓开口：“那已不知是多久以前，乔申方登仙没过几百年，虽是已为散仙，却也闲不得，他便是那性子，人前偶尔还会显出沉稳之色，人后便不知在耍什么坏心思了，那一年人间正值初夏，乔申在南冥呆得无聊，便跑到这人世来胡作非为，也正是这次涉世，竟真寻到了有趣之物，那是一块五彩石，初时只静静躺在一处湖底，乔申也不知自己为何便注意到了那见不着的湖，细瞅着竟像有光自湖底映出，五彩斑斓，好不夺目，因着好奇心，乔申才想尽了法子把那石头自湖底捞出来，也不知为何，出了湖底，那石头便失了先前光芒，把玩在手中渐渐也觉无趣，心中还在想，若是知晓湖底不过一块无用的破石头，自己作甚还要费那些劲儿呢。正想着，那石头却好似通了灵性般，射出耀目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竟是一个色儿也不差——”

安静听着这个有些荒诞的故事，林陌辰竟忘了将夹在半空的菜肴放入口中，心中还在计较，这分明不是在讲故事，乔申，那不正是吉祥布坊的老板嘛，今日还是他的大婚呢，陆凌所讲，难不成就是发生在乔申身上的故事？这也太离奇了罢。

从头听到尾，林陌辰可算把这个极不可信的故事听出了个所以然，不过是身在南冥的乔申机缘巧合遇到了落入尘世不知多久的五彩石，两人相爱，为了让五彩石隐匿身份、化为人形，乔申不得已将五彩石抛下葬花池，然后轮回转世，世世相随，如此说来，那李矜不就是那块五彩石了嘛？

可是，南冥在何处？五彩石是何物？葬花池又该作何理解？

林陌辰的脑海中填满了疑惑，侧过头去正想问千冥，却发现对方正锁着眉头深思着什么，表情也是严肃，心中一震，也许这世间真有那么多自己闻所未闻的地方，真有那么多见所未见的怪事。

说到底，不过一场石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