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歪着头对着他笑，心里滋味竟是那样的复杂，“皇上从前总说和我心意相通，那何不猜猜，吟霜今日到底有何心事？”
手心的温暖乍然失去，延陵澈抽回了他的手，就连脸上笑意亦淡去了几分，“吟霜，你在试探朕。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慕太后心头一酸，站起身来，眼眶渐渐有些胀热，倔强道：“从前，皇上也不是这样的。皇上从前待我很好，有事从来不瞒我，而今……”
“而今怎样？”
慕太后咬着下唇，心里嫉妒得简直要发狂，缓缓道：“而今，皇上心里却有了别人，甚至将那贱人看得比吟霜还重！”
延陵澈定定道：“朕没有。”
“好，那皇上可否告诉吟霜，昨儿夜不归宿，是去了哪里？”
头一次，在那双温柔含情的墨瞳内，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是那样的深不可测、遥不可及。她望不穿他的心事，亦对他颜露于表的温柔感到怀疑和不安。这样的相对无言，以前从未有过。
许久，延陵澈都没有说话，他疲惫地合上双眼，挥手道：“朕再说一遍，朕对你并无二心。你若执意不信，朕亦无可奈何。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慕太后的心底一凛，有一股恐惧无声无息地爬上她的心头，她忽然冲过去跌坐在塌下，紧握住他的手，流泪道：“皇上，不要赶我走，不要赶吟霜走。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从未怀疑过，吟霜只是忽然有些害怕。”
延陵澈睁开双眼，将手覆在她冰冷的手背上，眼带怜惜道：“傻霜儿，平白无故，有什么可害怕的？朕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么，除了你，朕绝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的，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无言地将流泪的脸放在他温暖的手背上，让她的泪告诉他，此刻的她心底是有多么的不安、多么的彷徨，多么的……不能失去他。
当情到深处，而又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同等的情意的时候，女子往往会是弱势的那一方。彷徨无措，各种试探，弄得声嘶力竭，最后不得不以自己的软弱来博取男人的怜爱和心软。可结果往往是，走到了这样的时候，两个人间早已无爱情可言。
尤其是，当那个男人从来没爱过你的时候，你的眼泪和心碎只是他手中挟制你日重的筹码。而你，将毫无招架之力。
只可惜，这一点慕太后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当她伏在他的身旁哭得肝肠寸断时，迥然不知身侧男子的心思已转去了何处。虽然他的体温犹在，他的手不时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温存如昔，但许多事，在这一刻很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一切，不过是天涯咫尺，和咫尺天涯的分别罢了。
待听得她的呜咽声渐次低了下去，延陵澈方抬起她的脸来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取笑道：“吟霜素来刚强，少有这般软弱的时候。今日乍然间哭作起来，梨花带雨，真真是姿容楚楚我见犹怜。只是就这样哭光了来年的雨水，可真教朕心疼的。”
慕太后含嗔而笑，拍打了他一记，“皇上可真够坏的，人家伤心成了这样，您不心疼心疼我，反而心疼起来年的雨水不足来？”
男子的眸光微动，如夜明珠的光辉般熠熠柔和，轻点她的鼻尖道：“若非如此，朕又怎能博得红颜一笑？”
慕太后在他的目光下羞赧地垂下头去，扑哧一笑，两个人方才的嫌隙方算是好了。
延陵澈亦轻声笑了笑，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携了她在身侧坐下，“瞧瞧你，这样大的人了，还来和朕闹小孩子家的脾气。地上这样凉，仔细冻着了，你不心疼，朕可替你心疼得紧。”
慕太后的脸颊微微发烫，却背过身去道：“皇上便只管哄着我玩儿吧？待我一走，可不知又要去寻哪个相好的去了。”
蓦地，她的目光落在了案几上的画轴上，忽然就变了颜色，“皇上这儿怎么忽然间多了这些个世家女子的画像，难不成皇上打算选妃了？”
延陵澈是少年天子，作太子时便无妃嫔妻妾，自然膝下并无子嗣。而今当了皇帝，大臣们便着力劝谏他广纳妃嫔，好为皇家延绵子嗣。这些年来，因了她撒娇耍痴的缘故，延陵澈的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以外，并无妃嫔。大臣们几番进谏请求延陵澈选秀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他一直压下不提。久而久之，大臣们只当皇帝是个长情的人，选妃之事提得也渐渐少了。自然，这其中也有慕家暗中使力的缘故。
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静了这么些年，而今他竟动了选妃的念头？
慕太后心里的算计，延陵澈自是不知的，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逗趣道：“瞧瞧你，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便紧张成了这样？便是要吃醋，也总得有个由头吧。好了好了，朕实话告诉你，这些世家女子的画像，原是要送到你那里去的。朕前几日正好想起，慕铮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没娶妻，朕这是为他物色人选呢。可你倒好，朕一心为你家人打算，你却来和朕拈酸吃醋起来。”
慕太后听了这话好生的感动，“皇上不骗我么？果真是为了我二弟娶妻物色人选，不是为了皇上自个儿选妃？”
延陵澈眼中的柔情眼看就要溢出来了，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朕何尝不想选个可心可意的妃子进宫来侍驾？可朕左看右看，竟没一个能及得上你一分半毫的，委实是没法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