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仰头大笑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面容冷竣道:“逼?不不不,本王平日里虽霸道些,却也不是这般不近人情的。只是适才想起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情罢了。若说这天下间哪个病重得快死了,本王或许还可相信,但若是纪相的这位千金,却是个天大的笑话。大家只怕还不知道纪相家这位千金的来历吧,她可是医谷玉虚子的爱徒,若非圣意难违,原还要继承玉虚子衣钵的呢。天下间,谁人不知玉虚子医术独步江湖,可救生可救死。纪相家的千金师承这等名师,又怎会这般不济事?纪相便是不想让女儿进宫,想寻个由头敷衍过去,也请用心些,怎能拿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由头来对付皇上与满朝文武,未免也有些太瞧不起人了!再者,如今圣旨已下,令千金入宫之事,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纪相舍得也好,不舍得也罢,她都得入宫来。莫说本王不近人情,眼下还剩个把月的时间,也够你遍请名医给你那宝贝女儿治病的了。或许,她自己便能不药而愈。如此,这段时日你们父女二人倒也能好好一叙天伦。”
纪昀晟气红了脸,不肯再和他多费唇舌,转向高坐龙椅的延陵澈道:“臣想听皇上说一句公道话。”
旒珠垂面的帝王脸上面色晦暗,他冷眼瞧着底下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多半都是气愤难当的神情。再望一望气势强硬的摄政王,便是有心维护也无力,他的目光静静投落跪地求情的纪昀晟身上,叹一声气,“纪卿,圣旨已下,朕不能失信于满朝文武,更加不能失信于天下臣民。你,好生回家安排去吧。总之朕答应你,日后必好好待皇后就是。”
纪昀晟身躯一震,苍凉喊:“皇上……”
小太监已得了延陵澈示意,当下高声唱喝:“退朝。”
摄政王斜睨纪昀晟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快意的笑,领着满朝文武跪下口呼:“臣等,恭送皇上。”
许久,金殿内大臣散去,空荡荡的宫殿内只纪昀晟一人仍旧跪在那里,俯首不肯起,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苏喜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心底也不由有些唏嘘。但这样的唏嘘也只是一瞬,他随即收敛神色,陪笑着上前,恭敬道:“相爷,地上凉,您快起来吧。皇上有请。”
跪得久了,膝盖少不得会发麻,纪昀晟勉力起身,只是显得十分吃力。苏喜看得分明,连忙伸手去扶,也亏得他扶了这一把,纪昀晟才没重跌了回去。
纪昀晟低低道一声:“多谢苏公公。”
苏喜笑道:“哎哟,相爷这可折煞奴才了。少不得,奴才日后还需未来的国丈爷多多关照呢。”
说完,他自觉失言,不由神色一变。
谁知纪昀晟竟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极客气道:“苏公公言重了。在宫里谁人不知苏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说一句话抵得上旁人说十句。小女不日将入宫,届时还得烦请公公多加提点照顾。那孩子自小在外长大,比不得京里的那些官家千金规矩周全,知书达理,只怕一个形差踏错惹了皇上或是太后娘娘的不快。本相心中对这个女儿最是歉疚,是以才不舍得让她进宫。如今眼看回天无力,便不盼着别的,只盼着她在宫中能平平安安就好。还请苏公公念着本相素日待你的好,少不得费心周全指点她一二吧。”
苏喜是最伶俐不过的人了,当下笑呵呵道:“相爷这话便是生生折煞奴才了,纪小姐出身高贵,将来又是六宫之主,尊荣无限,只有她指点奴才的份儿,万万没有奴才指点主子的道理啊。”
纪昀晟自然知道他是延陵澈的人,便说再多也是无益,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苏公公,咱们走吧,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哎,这话说的是。相爷这边请。”
见了延陵澈,纪昀晟依例欲行礼问安,谁知延陵澈竟快步走过来伸手搀扶。可纪昀晟只作看不见般,偏了偏身子依旧跪下,恭敬道:“臣给皇上请安。”
延陵澈看他礼数半分不错,分明还对方才朝堂上的事耿耿于怀,却也只得作罢,淡声道:“纪卿,朕知你心里不痛快,但今日朝堂上,朕已尽力了。”
沉默半晌,纪昀晟才开口道:“不知皇上此刻唤臣来,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一开口,便透着十足的生分。
延陵澈却也不计较,只望着他,静静道:“朕喊你来,只是想证实一件事。你今儿早朝所奏之事,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