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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卷

卷五 第 七 章 飘雪·冬夜·平安客栈

他走得很慢,一方面是不明方向,另外则是肩上的伤痛得厉害,以致影响行动。

夜风寒冷逾冰,刮过脸上,有如一把冰刀,可是吹在身上,却依然不能够使那伤处的灼热疼痛之感稍为减轻,反而是更加灼热。

在密密之草丛里,迂回地行了好一会,他方始寻到了那一排稀疏的柏树作为目标,穿出疏林,踏上黄泥道上……

他心中明白朴摩天痛恨自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所以一踏上那条黄泥道,立即蹲下身去,凝目向四下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夜色沉浓如墨,周遭除呼呼的寒风吹过树梢,而发出啸啸之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更不见一个人影。

顾剑南默然蹲在地上,静静等了片刻,也不见朴摩天出现,方始站了起来,循着那条黄泥路飞奔而去。

他一面飞奔,一面心中暗忖道:“想必是朴摩天心中悬念公孙输在施术替朴立人接续断臂,虽然鬼医之名天下皆知,但是朴立人断臂过久,不一定能够接续得好,所以朴摩天下放心,而没有继续潜伏在附近……”

想到公孙输,他不禁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因为鬼医公孙输的医术之高天下第一,而他此刻负伤在身,却不能找他医治。

他暗叹口气,忖道:“不知到何年何月,我才能够亲手击败朴摩天,也让他负上重伤而无处寻医,像个落水狗样的到处乱窜,躲躲藏藏的。”

直到现在,他仍为自己之被朴摩天击败而耿耿于怀,而他肩背上的伤痛也使他忘不了这次失败。

其实他与朴摩天方才一番拚斗,是在黑夜郊野之中,并没有任何人在旁观战。

若是武林中有人亲眼看见被视为七大高手的岭南幽客朴摩天,竟被初出茅芦的顾剑南伤了一剑。

那么不等到天一亮,这一件轰动武林的事,便立即会传遍江湖。

别说是能够伤了朴摩天一剑,就算是有人能够在朴摩天手下全身而退,他立即便能扬名于武林。

尤其在天下七大高手中,掌圣云中子被杀,剑圣梅花上人退隐,琴圣郑无心失踪,血手天魔顾明远变疯之后的今日武林,这仅存的仍在江湖中不时出现的三大绝顶高手,在武林中的威风更是隆重无以复加。

虽说藏土丹珠活佛进军中原,但他在武林中人的印象里,仍然只算是异土之人,较之七大绝顶高手实在还差上一截。

因而在此武林后起之秀寥寥可数的时候,顾剑南之杀伤朴立人,几与岭南幽客战成平手之事,若传出江湖,必然会轰动整个武林……

但在顾剑南本人说来,他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深以自己一出江湖,便败于朴摩天手下而感到难过。

他的眼光与目标,是放在将来一举击败朴摩天之上,若是能击败了七大高手,那时,他也将成为武林绝项高手……

他的豪气若是传出江湖,将是何等使人惊奇之事,但他此心中只是感到沮丧,因为他是在受伤的情形下,逃避朴摩天的追赶,这一点使得他感到很痛苦。

这一份心里的痛苦远甚肩上中了紫电手后所受的伤,所产生的痛苦。

他喃喃道:“无论要多久,无论要下多少苦功,我必然要练成更高的武功,击败朴摩天。”

沿着大道奔跑了约有半盏茶光景,顾剑南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天上竟飘落了雪片,有似一片片的羽毛,那些雪花自空中冉冉飘下,落在树枝,草丛、泥地,很快地大道都铺上了一层,白白的如天鹅绒般美丽。

顾剑南擦了擦脸,那些落在身上的雪花很快便溶化了,雪水沾着面额流进嘴角,竟有点淡淡的甜味。

可是他的心里却显得非常苦涩,因为肩上的伤痛愈来愈恶化了,随着他急速的前奔,几乎整个肩背都着了火,浑身骨节也好似已被拆散了似的。

他放慢了脚步,俯下身去,在地上抓起一大把雪,然后重重地按在左肩受伤处。

冰冷的雪团敷在火热的伤口上,确实颇为舒适,顾剑南精神一振,又加快脚步往前飞奔。

路上,他一连换了三次雪团,敷在背上的雪团溶了,化成水流在身上,很快地他的衣服湿淋淋地,仿佛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

在如此寒冷的夜晚,他身穿一袭夹衣,并且还全身湿透,在雪花纷飞下奔跑,这份痛苦真非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可是顾剑南以往曾经遭受过比这更甚的痛苦,肉身所受的苦痛,在他说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在换上第四次雪团时,已发觉远处紧密的灯火闪烁。

他抹了把脸,加速飞奔过去,很快地便奔进一个小镇。

镇上静寂如死,连人家养的狗都畏缩在屋内,所以当顾剑南双足踏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的街道时,连一声犬吠都没听到。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低矮房屋,从那如棉絮般飘落的雪花下穿过,落在三丈外的一盏灯笼上。那盏灯笼缚在一枝竹枝上,高高的挂起,在北风里不停地摇晃着。

虽然雪花纷纷落在那圆形的灯笼上,可是很快地便滑落,摇曳的烛火闪现出灯笼上朱红的四个大字,依然清晰地可以看到。

“平安客栈!”顾剑南轻轻念了声,忖思道:“这是个最普通的名字,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一家平安客栈,在这静谧的冬夜,确实有能给人一种平安的感觉。”

他缓缓沿着街道行去,在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平安客栈之前。

站在客栈里的伙计睡得太熟了,或者是北风的呼号声太大,顾剑南在门外敲了好久,依然没听见里面有人应门,倒是把缩首蜷曲而睡的看门狗给吵醒了。

里面传来一阵犬吠之声,接着镇上的狗几乎都被吵醒了,于是犬吠阵阵此起落,霎时把这寒夜里的静谧完全破坏了。

顾剑南皱了皱眉头,忖道:“这店里的伙计真是睡得跟死人一样,怎么敲了这半天的门都没有反应!”

敢情他用力敲门,抽动了背上受伤的肌肉,以致一阵阵的发痛。

他咬了咬牙,多加些力量,用劲又敲了几下,沉声喝道:“伙计,开门!”

里面传来低沉的喝斥之声,犬吠一停,接着便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是谁呀!这么晚来敲门?”

顾剑南道:“是我,投宿的。”

门扇微开,里面一个披着棉袄、拖着布鞋的瘦削汉子,探出半边身子,喃喃道:“这么晚还来,真是讨厌……”

顾剑南跑了一晚的路,身上伤势又痛,全身湿淋淋的,虽然不冷却也非常难受。

他虽然个性温和,但在这种情形下再听那伙计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禁怒火中烧。

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那个伙计的胸前衣襟,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那个瘦削的伙计整个身子被顾剑南往上一提,立即悬空吊了起来。

他原来半眯着眼,眼角的眼屎还未拭掉,这下整个身子被人提起,顿时吓得他张大了眼睛。

当他看清楚站在面前的顾剑南时,不禁目瞪口呆,颤声道:“客官,您……”

顾剑南看到那伙计骇怕畏惧的样子,心中怒气已消,将他放落地上,沉声道: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是你们开客栈的,岂能因为夜太深而讨厌客人的来到吗?”

那个伙计惶然道:“是!是!客官您说的是,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

顾剑南一脚踏进客栈,问道:“这还有下次吗?”

那个伙计颤声道:“没有……没有……是,小的失言了!”

顾剑南看到那伙计的害怕样子,失笑道:“我这么可怕吗?”

那个伙计浑身颤抖,道:“门……门没关起来,太冷了!”

顾剑南微微一笑,反手将门掩上,道:“有房间吧?”

那伙计点头道:“有,客官你是要睡通铺还是……”

顾剑南道:“你看我这样子,怎么能睡通铺?替我准备个单房!”

那伙计缩着脖子,傻楞楞地道:“客官你怎么弄成这样子?这么深夜了……”

这又关你什么事?顾剑南看到他那傻样子,不禁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傻里傻气的?”

那个伙计笑道:“客官您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对了,我正是叫傻大宝。”

顾剑南摇头笑道:“真不晓得这客栈为什么会用你做伙计,看你这付傻样子!”

傻大宝咧开了嘴笑道:“这是我叔叔开的店,还是我老娘叫我来帮他忙呢!否则我可不想在这儿做,您看,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我还要起来开门……”

他噜噜苏苏说了一大堆,顾剑南不耐烦地道:“好了,你快带我到房里去吧!”

傻大宝从柜台上拿起烛台,不再吭声,领着顾剑南往通道走去。

顾剑南只见这家客栈颇为宽敞,中间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全是隔开的房间,他随着傻大宝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

傻大宝将烛台放在桌上,道:“现在天气渐渐冷了,还没到晚上,我们便已经把炕烧好……”

他转过身来,这才看到顾剑南背上的衣服破了一大块,露出红红的伤痕,半边衣服都湿透了,他愕然道:“客官,您!”

顾剑南把包袱和铁伞往炕上一放,侧首问道:“怎么啦?”

傻大宝口吃地道:“您的背上……”

顾剑南自进到客栈之后,由于傻大宝傻呼呼的样子,使得他一时反倒忘了肩背上的伤痛。

这下被傻大宝一提,立时感到分外的痛苦,他咬了咬牙,道:“没什么,是在路上摔伤的,明天你去请一个郎中。”

傻大宝唯唯诺诺地道:“客官,你还要不要什么东西?”

顾剑南道:“你先给我提壶热水来,我要抹个澡,然后把湿衣服换下来。”

傻大宝看看顾剑南那副狼狈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这么大雪天,赶夜路的人真辛苦,若是稍不小心便会跌跤,客官您若是不忙着赶路的话,依小的看来,还是在这儿多住几天吧!”

顾剑南没料到这傻呼呼的伙计,还会说出这番道理来,他笑了笑道:

“傻大宝,我看你倒也真会做生意,并不像你的名字那么傻!”

傻大宝咧着嘴道:“到现在为止,只有客官你一个人说我不傻,其实我倒也希望我不被人家看成那么傻!”

他眨了眼又道:“记得有人说过什么大智若愚这句话,也许我不是什么大智,不过倒也并不真笨……”

顾剑南凝望这傻头傻脑的伙计一眼,忖:

“像他这样可能才是最快乐的人,因为他的天地狭窄,思想仅局限在某个范围,他不会想到许多身旁外之事,当然他的烦恼就少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肩背上又抽痛起来,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傻大宝道:“客官,您怎么啦?”

顾剑南摇了摇头,忍着痛脱下了夹衣和中衣,然后解开包袱,拿出一条汗巾,轻轻的拭了拭身上的汗水。

他从屋外风雪中进入屋内,仅这么一会儿,由于肩背的伤痛,使得他全身都冒出汗来。

傻大宝看到他脱下身上衣衫,露出肩背的伤,咋舌道:“客官,你这一下跌得太重了,背上肿起好大的一块,而且左肩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紫青色……”

顾剑南痛苦地拭去背上的汗水,转身道:

“大宝,你别多说了,快替我把开水拿来,哦!此外再拿一壶酒来!”

傻大宝点头道:“这个天气喝两盅烧刀子是最好不过了,哦!对了,客官我倒忘了我房里还留有王二麻子的狗皮膏药,要不要给你带一帖来?”

顾剑南皱眉道:“什么狗皮膏药?那王二麻子又是谁?”

傻大宝道:“王二麻子是我们这镇上最出名的跌打损伤的郎中,他所熬练的狗皮膏药虽然名字难听,可是却非常有效,上回我摔坏了胳膊,敷了两帖便好了!”

顾剑南此刻真是病急乱投医,他想到要等到二天之后才是与鬼医公孙输约好见面的日子,在这三天里,他是非要找点药压压不行。

因为他知道这三天内,随时都会遇见金缕宫派出来搜索的人,朴摩天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了他的,若是再遇见金缕宫的铁卫,他没有一点抵抗力,岂不糟糕吗?

略一沉吟,他点头道:“好吧!你就把那帖狗皮膏药给我带来吧!最好带点下酒的菜,我今晚还没用过饭呢?”

傻大宝点了点头道:“好!小的一定马上就把膏药带来,不过,客官,下酒的菜可没有了,土豆行不行?”

顾剑南挥了挥手,道:“好吧,你就快一点去吧!”

傻大宝唯唯退出屋内,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顾剑南深深的嘘口气,打开包袱,把里面的衣裤全都拿出来,只见那些衣衫都微微有点潮湿了,于是他把衣裤铺平在暖和的炕上,然后把褥子垫上,盘膝坐在坑上。

把肩上的伤痛推出脑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顾剑南很快地便凝聚心神,提气运功。

一直把体内的真气运行两匝,顾剑南方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长长的嘘了口气,觉得身上舒服不少,连夜来的辛苦搏斗,拚命逃奔,所加诸于身体上的疲劳,此刻都已消除干净。

他暗忖道:“幸亏朴摩天那一掌攻出时,我已运气护身,加之他当时是在瞑目之下出掌的,所以没有击中我的要害之处,体内的真气也没有受到震荡,否则我根本就不可能逃出这么远!”

意念飞驰,他从自己连夜奔逃,想到三年之前,随着父亲上武当山时遭到玄清道人的陷害,而引出掌圣云中子出面拦阻。

虽然那次搏斗,云中子并没有占上风,可是顾明远却也身负重伤,使得他不得不背负着顾剑南往后山逃去。

从父亲身上所受的那些斑斑的伤痕想起,顾剑南不禁对自己生出一股鼓舞之心。

他暗忖道:“爹爹他英雄盖世,身上也免不了受过那么多刀伤剑痕,可是他依然如此健朗、如此坚强的活下去,我这一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深吸口气,只觉背上这点掌伤实在无所可念的,上身略微挪动,他继续忖道:

“人生随时都会遇上逆境,任何强壮的人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被环境击倒,可是最可贵之处,便是他在倒下去之后,能够立即站起来,更英勇地迎向挑战,爹爹英名盖世,遇到那么多的挫折,却从不退缩,我是他的儿子,岂能如此懦弱?

若是爹爹在此,他也不愿见到我像个小孩子那样,受了这么一点伤,便沮丧消极,他老人家必然会骂我没出息的,我岂能够使得他老人家在见到我之后对我失望?”

他从小残废,一直受到父亲的保护,因而产生一种依赖的心理,可是当他离开父亲之后,环境给予他种种打击,使得他慢慢地坚强起来了。

他从那些打击中得到一个教训,那便是人不能永远依赖他人,而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求得生存。

这种意念使得他逃过了许多重大的灾难,他能运用自己的机智来应付外界加诸他身上的压力,而获得继续生存下去的条件。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依然不会忘记他那有如天神般昂立于天下的伟大父亲。

顾明远一生的作为,给予他的影响太大了,在他的心中,他的父亲永远是他精神上安定的力量,给予他的勇气、信心与坚强的意志。

因而他在沮丧中很快能回复自己的信念,而不再把身体上所受的伤痛,视为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活动一下左臂,竟觉得肩背上虽然还是又烫又痛,可是却已觉得较之方才减轻了许多。

嘴角浮起一丝充满信心的微笑,他喃喃道:“朴摩天,你目前纵然强过我许多,但是我终有击败你的一天,因为我有这个信心,至底限度,你的年龄比我大,你已垂垂老矣,而我却还年轻!你就算再狡猾、再厉害,可是你仍然不能击败岁月给予你的打击,在你老去之前,我终将亲手击败你……”

他正在自言自语,门外人影一闪,傻大宝提着水壶,拿着酒坛,已走了进来。

他双足一踏进门,便见到顾剑南赤着上身,盘膝坐在炕上,正在喃喃自语,不禁愕了一下,诧异道:“客官,您……”

顾剑南哦了一声,道:“你回来了!”

傻大宝把酒坛和水壶都放在桌上,道:“客官,您一个人在跟谁说话啊?”

顾剑南此时已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在跟自己说话!”

傻大宝愕了一下,不解地抓了抓头上的乱发,又摇了摇头,道:“跟自己说话?跟自己有什么话好说?”

他还以为顾剑南是因为伤得太厉害,以致影响到神智不清,于是瞪大眼睛,凝注在顾剑南的脸上。

当他看到顾剑南脸上神采飞扬,充满了自信,诧异地喃喃道:“这真是奇怪!”

顾剑南看到他那付傻像,不禁失笑道:“有什么事使你觉得奇怪?”

傻大宝只见顾剑南的面庞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是那样地平和,他的眼睛黑亮发光,浓浓的剑眉舒展地斜飞,嘴角漾起欢愉的微笑,使人一看了便生出喜悦之心。

他楞了楞道:“客官,您变了!”

“我变了?”顾剑南诧异地道:“我什么地方变了?”

傻大宝道:“你变得漂亮了!”

“漂亮了!”顾剑南一楞,问道:“你怎么想的?”

傻大宝道:“方才你进来时满身是雪,一脸疲惫痛苦的样子,此刻却……却完全不同了……”

顾剑南也被他的话说得心里感到莫名其妙起来,他诧异地道:“这又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又在那一点呢?”

傻大宝比划了半天,也说不出个理由来,他不好意思地道:

“客官,这个小的可就说不出来了,不过小的认为是这样的,如果您不相信,可以照一照镜子看看,小的绝没有说错的。”

顾剑南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真意,也明白傻大宝没能够说出来的意思。

他暗忖道:“方才我在疲惫之下,再加上伤痛的影响,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可是此刻我的信心已在逐渐恢复,再加上休息了一会,已不再疲惫,自然神态有所不同,虽然我身上的伤还是在痛,可是那已不足影响我开朗的心情,他见到我当然与刚才不同……”他颔首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那是因为我心里愉快多了,这一方面是因为遇见你,另一方则是因为屋里比外面温暖得太多,而温暖与友情总是最能使人感到欢愉的,你说对不对?”

傻大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客官,小的认为您若是在喝上一盅酒,然后把胡子刮掉,必然显得更加漂亮!”

顾剑南摸了摸颔下的虬髯,再看到傻大宝那傻呼呼的表情,不觉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震荡在室内,震得屋上的尘埃簌簌落下,傻大宝几乎吓呆了,连忙嘘声道:

“客官,你小声一点,现在别的客人都在睡觉,您……”

顾剑南连忙止住笑声,压低声音道:

“哦,我一时倒忘了置身何处,实在不应该!”

话声未了,门外已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喝骂道:“他XXXX的,那个龟儿子深更半夜的干嚎?格老子的吵人睡觉。”

傻大宝伸了伸舌头,连忙跑到门外,道:“各位客官请原谅,是小的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发梦笑……”

那个破锣似的声音道:“格老子的,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有听说那个龟儿子发梦笑!”

傻大宝连忙出声道歉,好半天才使客栈里回复沉寂,然后他才掩上门走进屋里。

顾剑南带着歉意道:“大宝,害得你被骂了!”

傻大宝摸了摸头,道:“没什么,好在这个客栈不是外人开的,不然我可要卷铺盖滚蛋了!”

顾剑南凝望着傻大宝那瘦削的脸孔,只觉那张平庸的脸上洋溢着温暖,他走了过去,一拍傻大宝的肩膊,道:“大宝,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傻大宝似乎受宠若惊,道:“客官,您说……”

顾剑南道:“在下姓顾,顾剑南,你就称我的名字吧!”

傻大宝嗫嚅道:“这怎么可以呢,小的我!”

顾剑南诚挚地道:“虽然并非每个人都有高贵的出身,但是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人能够凭藉他的出身而瞧不起其他的人,所以你我自然也能成为朋友。”

他这番话说得傻大宝目瞪口呆,真不晓得他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

要知这种生而平等的思想,若在今日说起,是很普通之事,谁都会知道的。

但是在以前那种封建社会里,阶级的分别最是严格,就算是在武林中,也存有门户之见,自然不会有这种平等思想。

顾剑南说出那一番话也只是因为一时的感触,其实他抓住这个意念,有如夜空偶然一现的雷光,只是瞬息间的事。

傻大宝摇了摇头道:“这个小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如此放肆,客官我看,你还是快点抹个澡,让小的帮你把膏药敷上吧!”

顾剑南说出那番话后,想了半天,方始叹了口气,忖道:

“这种阶级的观念,深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不知要到那一天才能够消除!”

他也不再坚持已见,因为他知道以傻大宝这种人必然不会想通这人生而平等的道理,他又何必多费口舌呢?他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也要早点睡觉了!”

傻大宝把壶里的水倒进摆在炕边的木盆中,然后自怀里掏出一块膏药,放在烛火上慢慢的烘烤。

顾剑南抹了个澡,觉得舒服多了,他用热手巾在肩上伤处敷了几次,觉得肌肉已不若方才那样疼痛。

傻大宝等他抹好了澡,把手里拿着的膏药,往顾剑南肩上伤处贴好,然后道:

“客官,您喝点酒睡吧!”

顾剑南穿好衣衫,道:“大宝,你要不要也喝一点祛祛寒?”

傻大宝摇了摇头,道:“不了,小的忙了一整天,也该去睡了!客官你一个人慢慢喝吧!”

顾剑南望着他那张诚朴的脸,颔首道:“你去吧!”

傻大宝端起水盆道:“明天小的找个剃头的来,替客官把胡子剃掉,这样您就显得精神更好一点了。”

顾剑南笑道:“别忘了,还替我找个郎中来?”

傻大宝:“小的不会忘记的,客官您放心好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顾剑南突然喝道:“大宝,你等一等。”

傻大宝闻声止步,转过身来,问道:“客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顾剑南伸手到包袱中掏出一锭银子,走了过去道:“这个你先拿去吧!”

傻大宝脸色惶恐地道:“客官,您这是做什么?”

顾剑南把银子塞在他的怀里道:“我住店、喝酒、请郎中,不都需要钱吗?你先拿这锭银子去,不够的明天我再给你。”

傻大宝嗫嚅道:“客官要不了那么许多,您给的足足有十两银子,而这些……”

顾剑南没容他说下去,道:“不要再噜嗦了,快去吧!”

傻大宝被他推到门口,道:“那么,客官,小的就替您保管……”

顾剑南道:“什么保管不保管的?剩下多少,就算赏给你的吧!”

傻大宝一楞,道:“什么?赏……赏给我,这……”

顾剑南不再理会他,把门一关就上了闩,然后走到桌边,拍开酒坛封泥,仰首喝了一口。

酒很辣,呛得喉咙直冒火,他咳了一声,挥袖抹去嘴上的酒渍,挟起一块腌菜放在嘴里嚼着。

风雪之夜,他在雪地里奔波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这时处身在温暖的屋中,虽然酒太辣,菜太差,喝起来却份外有味。

烛影摇曳,顾剑南就这么坐在桌边独饮独酌,不一会便将坛里的酒喝去一大半。

他只觉全身炙熟恍如火烫,站起身来,正要解去身上衣服,竟觉得头有点昏,胸中酒气往上直冒,差点站立不住,赶忙扶住桌子。

他望着桌上盘中剩下的几颗土豆,喃喃道:“酒喝够了,我也该睡了!”

吹熄了烛火,他跌跌撞撞的走到炕边,然后躺了上去。

身躯才一躺平,他犹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轻碎的铃声,那正是马身上系着的辔铃声响。

那一阵铃声自远处传来,直到客栈门口方始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道:

“爹,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顾剑南神智正在昏昏沉沉之际,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全身一震,自炕上挺身跃起,失声道:“冷雪,那是冷雪的声音!”

他身躯一离开土炕,立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立身不住,重重地摔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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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三国之第四帝国

    三国之第四帝国

    这里有你耳熟能详的人物。也有你曾经忽略过的好汉。有经典的战役。也有不经典却很重要的战争。公元189年,永汉元年,黄巾起义被镇压之后,外戚宦官在内斗中失去权柄,董卓从此控制了朝廷.自此天下大乱。所谓乱世出英雄,且看李腾在这乱世之中如何斩将夺城,建立丰功伟业,成为一代帝王。
  • 劣妻难训:逗比王爷囧囧妃

    劣妻难训:逗比王爷囧囧妃

    他是名扬天下的风流王爷,吃喝嫖赌样样齐全。她是臭名昭彰的流氓千金,坑蒙拐骗无一不精。他红粉满天下,她蓝颜遍皇朝。一个是风流成性的花心王爷,一个是惊骇世俗的滥情千金。一张圣旨,将他们紧紧套在一起了,是老天在开玩笑,还是,自作孽不可活呢?当两个臭气相投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会擦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火花呢?她无数次索要休书,他却百般刁难,本以为拿不到休书,得不到自由,却意外收到了休书,好不容易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却没有了最初的喜悦,当习惯变成了依赖,该如何放下?
  • 盛世蜜婚:阔少的千金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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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她拥入怀中,我追尾了...”炎辰易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丢下一干商界大亨...“老婆,“老婆,我马上到...”“老公,他说我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不对,别怕,炎辰易接到了乐樱的电话。乐樱委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我把我全家卖了都赔不起...”炎辰易快速地推开布加迪威龙的车门,十几亿的签约仪式上,淡淡地瞟了一眼前方报废的兰博基尼。十几分钟后。只听见车祸现场再次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老公,别怕,问题解决了。
  • 拒嫁太子,庶女狠逍遥

    拒嫁太子,庶女狠逍遥

    【本文一对一,系女强+宠文+复仇+宫斗+宅斗为一体】成亲一年,丈夫从未踏入她房中一步,只因她不是他所爱之人。不哭不闹,换来的竟是阴谋陷害,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再次醒来,竟然成了丈夫不受宠的庶妹,既然老天给了机会,她又怎么能浪费?定要让所有有负她们的人付出代价!爹不亲娘不爱?无妨,她会被让他们悔不当初。姨娘们轻贱嘲弄,不怕,她会让她们从此没脸见人。嫡姐嫡兄羞辱打骂,不急,她会让他们知道被人欺辱的滋味!就连下人也随意喝使?不慌,她会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主人!不就是‘不小心’将姨娘们偷情养小白脸的‘好事’公之于众,又‘不小心’的让嫡姐的贵妃梦破碎,可这个太子殿下怎么就抓着她不放了?
  • 小小王妃驯王爷

    小小王妃驯王爷

    强推新文《小小娇妻驯将军》:穿成小商人之女?罢了!还有婚约?罢了!可,可是……夫婿竟大了12岁?哦买噶!!什么?这老牛还嫌她没身份,没能力,竟要接她提前进府教养?!唉,无奈娘家气弱,压不住王爷表哥。乖乖入府任人宰割,时刻接受着以夫为天的真理教导!然,一切皆隐忍,风流决不准,若享齐人福,先把奴家休!于是,小小王妃,开始一场驯夫大战,王爷,乖乖交出真心,缴械投降吧,小娘子来也!其实这是正剧,不是小白文。男主有担当,有责任心,有城府,有英俊有权势还有深沉。女主冷静睿智,享受宠爱也能保持清醒,感受到男主要背叛时,也决然作出走出宠爱放弃权势的决定。一场双方父母情愿的亲事,成就相差十二岁的英俊夫婿和少妻。夫婿正当青春,少妻桃蕊二八。现代少女穿越成古代是小门小户的少女真姐儿,成为一个商贾家庭的嫡长女。王爷和商人女的亲事,腹黑能干的王爷不悦。退亲,不成,成亲,妻子没有身份。为免成亲后被人笑话,腹黑王爷提前接走妻子,养在自己身边捏长捏短。古代的规矩容不得真姐儿反抗,而表哥也是宠爱的。宠爱让真姐儿喜欢,对于教训真姐儿是默默忍耐,无力颠覆整个古代社会制度的真姐儿在十六岁,嫁给安平王,被封安平王妃。没有宅斗,王爷先是为母亲而宠爱妻子,后是真心宠爱妻子家国、王位、荣华、亲情、爱情、友情……尽情演绎着自己的风华。风流王爷一朝醒悟,为红颜甘为孺子牛!春日共赏花,月夜共饮酒。戎马倥偬,花前月下,宫闱深深中,品尝至死不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 每天都会用到的趣味心理学

    每天都会用到的趣味心理学

    心理学隐秘白金法则,FBI每日贴身研读。选最有味的视角,读最好玩的心理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标签,在每一张标签下,都有一个你所未知的自己。每天一节心理学,让你我在充满问号的生活中求得一枚句号。心理学,你可以懂。
  • 至尊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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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组强者萧云飞重生异界,却成了浪荡公子哥,受尽鄙视。世间冷眼、群狼环伺,无法磨灭快意恩仇强者之心,传武道,融功法,逆天改命,任你宗门林立强者如云,我自有华夏神功傲绝异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