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的脸色暗了暗,她不是不知道宝钗年后要嫁过来的事情,只是一想到,这个有名的理家能手一进府门,便会把自己踢到一边去,那种锥心的痛与恨,随着日子越来越近,膨胀得越来越大。
王夫人一脸明媚的笑容,灿烂到耀眼了:“唉,这丫头,最近在屋子里忙着绣东西,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出来和你们闲话。”
林黛玉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低声却清晰地足够大家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说:“原来是没有时间来这闲话。从前宝姐姐可是最爱往老太太这里跑的!现在,想见一面都没有空了,原来宝姐姐以为绣东西自己比陪老太太闲话还重要!”
王夫人这时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错了,见老太太果然不喜起来,只得瞪了她一眼:“大姑娘的时间真是多!你不爱作绣活,就不要打搅别人。”
这话难听!好在,林黛玉也听得多了,并不在意,只当她是在放屁罢了,眼神都没有闪一下,还朝她无意识地一笑,看得她面上一怔,心里一堵,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头,无法再吐出来。
老太太见了,心里不好受,想着黛玉以后不定要有多少罪受,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由得心里升出一种灰蒙蒙的情绪,唉,自己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能这样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贾府的天,由不得自己管着了,恹恹地道:“玉儿,你们都回去吧,和姐妹们好好的去玩一玩。这里有你们太太陪着就行了。”
林黛玉听了,乖巧地退了下去,和三春说说笑笑的回去逛园子去了。只留下王夫人和老太太大眼瞪小眼,相顾两无言,相看两互厌!又不得不面上维持着平和宁静。
王熙凤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讨论着宝玉新婚所要用的东西,还有多办制的东西。要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完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从聘礼到婚房,样样都要周全,处处都要周到,这可不是简单的事。老太太没什么建设性的话,只要求排场风光,王夫人却要求精致完美,富贵逼人!
亲手办着别人的婚礼,一步一步把自己往死亡的路上走,自己挖坑埋自己,搁谁心里能平静,能舒服?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小丫环突然叫着:“宝二爷来了,宝二爷……”话没说完,只听哗啦啦一阵珠帘响,一个人影子冲到了三人面前,不是宝玉,还有哪个,嘴里还呼呼地直喘着粗气,胸脯一起一伏,显见是一路跑过来的。
王夫人皱眉喝道:“宝玉,怎么回事,路都不会走了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行事还这么慌里慌张的。后头跟着哪个在伺候,回头打十板子。”
老太太也和气地说:“宝玉,过来到我跟前,什么事情啊,值得你这个样子,不是今天去了外头找卫少爷玩了么?这是为了哪桩事这么急火火的。”
贾宝玉喘息未定,只模糊地说:“老太太,我要成亲了么?是不是真的啊?”
王熙凤吃吃地笑着说:“是不是宝兄弟等不及了呢?高兴成这个样子!”也并未说明什么,却也得到了王夫人的一记猛烈的大白眼!这让她极为不舒服起来:“你妈,什么事啊,老娘这么卖力的办着喜事,你们竟然要在当事人面前捂着掖着的。这是成亲,又不能抢亲!”
贾宝玉面色潮红,显然是跑得急了,胸脯还一起一伏的,只是两眼中闪着悲愤的光采,着急地说:“老太太,太太,外头人家说的,可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要成亲,我不想成亲。”
老太太不解地问道:“什么事情啊?什么是不是真的?我的儿,你这是着的什么急啊,有话慢慢地说!”这事,宝玉怎么知道了。
王夫人也莫名其妙的说:“这么大的人,说话还没头没脑的,先歇一会,想好了再说。”又对着外头的说:“你们是怎么伺候着二爷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什么闲话都叫主子听。
贾宝玉一抹脸上的薄汗,大声说:“老太太,外面都在传,说是我,我要娶宝姐姐为妻,还要纳林妹妹为妾,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心里一紧,严厉地瞪了一眼王夫人:“是不是你说的?就知道你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么沉不住气,能做什么!”
王夫人却疑惑地问道:“宝玉,这闲话打哪里听来的?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舌头根子了?”肯定是姓林的坏东西。
贾宝玉大急,瞪着双眼大叫着说:“我就问一问是不是真的,真的叫我娶宝姐姐为妻吗?太太,你快点说啊,是不是真的?”
王夫人见隐瞒不了,便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把他推向老太太。
老太太叹息了一口说:“宝玉,就为了这事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宝玉气呼呼地说:“今天在外面,本来和卫少兰一起准备在茶楼喝茶聊天,他还约了三个公子,我们坐了不大一会,就有一个大学士家的公子问我,是不是要娶皇商薛家的女儿为妻!我说并未有其事,可是,他们却都晓得了,而且,还说,现在外头的人都在传言,咱们贾府,说是没有眼光,贪图银钱,堂堂的公府世家,居然和商户家联姻!更有一位世子说,贾府行事实在可笑,居然让四世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当妾,实在是侮辱斯文,行事荒唐!一心扎在了钱眼里,到底是不是真的,老太太,为什么别人都是这样说,还有,我在二门外头,也听到了几个小厮在偷偷的说,放着清贵的人家不要,偏和那一身臭铜味的商户混在一起,将来能有什么前途,老太太,太太,他们可是说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