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是最被人误解的一个人,他的理论核心是对强有力的精神的渴望。这种精神的本质是超脱与独立,它本身就是理想,不依赖于遥远拯救的假想,不屈服于软弱者的谦恭与悲伤。“处于突出地位的乃是充实的感情、抑制不住的强力感、高度紧迫的幸福、希望给予和赠与的富裕意识……喜欢对自己严厉而苛刻。”这是精神高度发达者冷傲的内心。他不在意温情与社会约束,他“生活在广袤而高傲的平静之中,永远超越”。
尼采被后世很多人诟病,因为**曾经将他关于高贵的论说妄加阐释,作为自身的依据。尼采希望超人诞生,**就将自身当作历史的超人。尼采说过一些有歧义的话,赞扬凶猛的精神和强者的权力,这使后人很容易将其当作种族主义的支持者。可是这不是尼采的意思。他从始至终都反对狭隘的民族仇杀,他的超人是看透了这一切仇杀之人。因为民族情绪总是庸众的集体情绪,而他所赞颂的永远是超脱的精神个体。“保持四项美德:勇气、洞察力、同情心和孤独。”尼采说,“孤独作为一种把我们引向纯洁的崇高趋势和倾向,是我们身上的一种美德。”他赞颂的永远是孤独,不是国家机器,“国家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用偷来的牙齿咬人。”
超人不是超过一般人,而是超越一般人。一般人屈从于自身的欲望、情绪、胆怯、狭隘的仇恨,而超人能用自身的意志战胜这一切。超人不在意人群中的安全,他独自隐居修行,走向精神的高山之巅。这样的人超越了人的本能。尼采所崇敬的民族不是国家中的一般人,而是穿过超人之桥,到达没有国家的地方,成为精神上的民族:“一个叔本华所说的与学者共和国相对的天才共和国:一个巨人穿越空寂的时间间隔,向另一个巨人呼唤,从容地继续着崇高的精神对话。”
尼采呼唤高山之巅凛冽的空气,呼唤寒冷的苍穹中的精神飞翔。“一旦生命应予拔高的时候,就应该加以拔高”,“就是现在!好吧!现在,要紧咬牙关!睁开双眼!”
尼采最后在孤独中死去。
德国的哲学有着悲剧主义的气息。这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个人与历史悲剧的命运:一个人可以看清历史,但还是会被历史卷入其中。
悲剧成就了德国精神。尼采所崇敬的另一位伟大的人物瓦格纳,更是将悲剧凝固在永恒的音乐之中,将英雄气质凝固在这无尽的悲剧斗争中。德国音乐是最深邃的音乐,从贝多芬开始的史诗从未间断。勃拉姆斯保持着贝多芬留下的古典传统,又加入自身的沉厚与悲伤。瓦格纳是新音乐模式的开创者,同时代者称其为丑陋,后人却迷恋沉醉于他的宏伟,他修了自己的剧院,为自己音乐中永不解决的斗争留下永恒的舞台。理查·施特劳斯的音乐壮丽,开创交响诗的篇章,如同阿尔卑斯山顶的空气,磅礴冰冷,构成历史长卷一般的恢弘诗篇。这些音乐是永恒的悲壮经典,永远翱翔在人类的音乐天空。
如果有机会,可以在柏林听柏林爱乐。柏林爱乐的音乐厅构造朴素,黄色简单的外墙,远不像世界其他一些音乐厅那样奢华,可是从那里飘出的音符,足够为世界上的每个角落绘制一幅瑰丽的画卷。
柏林的许多角落充满了伤痛的痕迹。破坏与复原,反反复复。就连标志性的布兰登堡门上的胜利女神与马车,也经历过失败与被劫持的凌辱,许多年后才复归原处。菩提树下大街见证着兴衰与荣辱;柏林墙刻写着曾经的分裂;国会大厦用威严的典雅,记忆着纵火案的疯狂;**在这里留下废墟,记载着曾经激进的宏大规划。
相比其他城市,柏林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清冷。或许是因为柏林在二战受到的轰炸惨烈,至今仍有痕迹,或许是因为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隔离的日子太长,城市保持了悲伤,也或许是因为德国的艺术与哲学一直保持清冷的色调,深刻而忧郁,弥漫到街上,就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这是一个让人肃穆的地方。战争与分裂毁掉这座城市的梦想,但没有毁掉它的气质。
尼采曾经说过:“一个民族的性格,与其说表现在这个民族的伟人身上,不如说表现在这个民族认定和尊崇这些伟人的方式上。在其他时代,哲学家是最敌对环境中的一个偶然的、孤独的漫游者,不是悄无声息地潜行,就是握紧拳头去挣扎。只有在希腊人那里,哲学家才不是偶然的。”
在我们看来,在德国人那里,哲学家同样不是偶然的。1889年,还有另一个人出世:海德格尔,他从前辈手中接过德国哲学的衣钵。这连绵不断的思想传承,对一个民族来说,绝不是偶然的事。
一个民族的深度决定了它的方向。德国在战后的严谨与承担让它获得重生的力量。这是让所有人敬重的力量。时间洗练一时的疯狂,留下恒久的超越的思想,永远在纸张中闪烁。将悲剧的历史剔除,柏林仍站在人类的精神山巅。
旅游指南:交通方式:除了飞机,火车也是强烈推荐的方式,德国铁路质量很高,有套餐可选。柏林市内交通首推地铁,作为从1902年即开通地铁的城市,柏林地下交通网四通八达,分3区共10条线路,价格不等。
推荐景点:1.选帝侯大街:俗称“库当大街”,二战中受到了猛烈的轰炸。1871年德国工业迅猛发展,俾斯麦受了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启发,决定在新首都修建这条林荫大道。
2.勃兰登堡门:1791年竣工。拿破仑曾趾高气扬地穿过此门,将“胜利战车”当作战利品运到了巴黎,1814年,布吕歇尔元帅凯旋,又将它带回了德国。1918年革命队伍通过此门进入皇宫,宣布共和国成立,**部队也在此举行过胜利阅兵式。
3.菩提树下大街:1647年选帝侯弗雷德里希·威廉设计,19世纪建筑师申克尔设计古典建筑,宪兵广场剧院为代表。1933年,**在倍倍尔广场烧毁两万多本书。
4.洪堡大学:洪堡大学1748-1766年间修建,约翰·鲍曼为海因利希亲王设计。
5.德国历史博物馆:曾经的军械库,德国最美的巴洛克建筑。
6.博物馆岛:老博物馆,申克尔设计,有众多雕塑。帕加马博物馆,帕加马大祭坛一部分,1878年希腊城市出土。旧国家美术馆,18世纪至20世纪书画。
7.柏林大教堂:建于1894年,纪念威廉时代辉煌历史的丰碑。霍恩措伦家族家庭教堂。
推荐阅读:《浪漫派》:德,海涅(1797—1856)薛华译。
海涅在巴黎从1830年住到1856年逝世,他认识巴黎的许多作家和音乐家,也全程参与了巴黎浪漫主义发展的高峰,可是海涅内心仍然是德国的浪漫主义者。他说法国的浪漫主义是希腊罗马古典的延续,而德国的浪漫派是中世纪浪漫史诗的延续。他热爱《尼伯龙根之歌》奔腾澎湃的巨人激情,他说那是“小巧的、温文尔雅的人物”难以想象的。
这是德国悲剧激情突飞猛进的延续。
“中世纪的一切,个别的建筑物以及整个国家和教会大厦,都是以对血的信仰为基础,而我们今天的全部设施都建筑在对金钱、对现实的信仰之上。
“德国现在行动起来了,绝非出于轻浮的快乐,而是遵照必然性的法律……虔敬信教、平静无事的德国!它痛惜地向留在身后的过去时代看了一眼,再一次深情地向那个古老的时代弯下腰去,与它吻别。”
《叔本华与尼采》:德,西美尔(1858—1918)朱雁冰译。
西美尔是德国近代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对货币、时尚、道德的社会学研究使其成为对现代社会洞悉最透彻的社会学家之一。
这本书是西美尔1902—1903年在柏林维多利亚女子中学所作的一系列报告的讲稿。很惊讶柏林当时的女子中学会开设这样深层次的讲座,但庆幸的是有这样的讲座,让西美尔付出了持之不懈的努力,将叔本华与尼采的思想以尽可能明白的方式呈现到我们眼前。
叔本华和尼采的相似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对悲剧和瓦格纳的热情也是一脉相承的。然而他们不同的是,尼采相信一种人的进化,并把意义寄托于其中。而叔本华并不以此为信念。西美尔更欣赏的是叔本华,叔本华的“否定性”是跳出了历史局限的更深的观照。
“对一个终极生活目的的需求并未丧失。叔本华的哲学是对现代人的这种状态之绝对的、哲学的表达。他哲学的中心是,世界和我们自身固有的形而上本质在我们的意志中得到它全面的和唯一决定性的表达。对叔本华而言,生命由于其本身的意志,最终注定陷于无价值和无意义的境地。
“与叔本华相反,尼采从进化思想创造了全新的生命概念:生命从其自身出发,从其最本己、最内在的本质看是上升、增多,是周围的世界力量向着主体日益加强的集中。生命本身便可能成为生命的目的。”
《经济与社会》:德,马克斯·韦伯(1864—1920)林荣远译。
这算是韦伯的最后一本书。全书两个部分,分别写于1911—1913年和1918—1920年两个时段,于1920年韦伯去世后由其遗孀整理出版。它可以说是韦伯多年思想的积累,一方面是对社会学概念的整体范畴梳理,另一方面是讨论宗教、市场、法律、政治共同体的具体社会学,厚重的著作很难读完读透,但绝对是一本值得时常取出并学习的经典。
对于思想家的浩瀚与洞察,最直接的体会莫过于读到那些精准深刻得令人悲痛的警告性预言。思想家因为洞悉过程的实质,所以能指出问题所在,推导出可能的恶劣结果。他们或许希望这样的警示能让世人觉醒,然而事实往往是,即便他们发出声音,历史还是无可阻挡地掉入了他们预言的深渊。而这是他们最悲凉的伟大。
“民主化的消极意义是让蛊惑性的政客获得权力,而其积极意义在于政治领导人不再会仅仅被寡头们所垄断。独裁专制特有的手段就是公民表决,它不同于平常的选举,而是相信自己信赖的人具有领袖使命。
“一旦当官僚体制消极对付议会的干涉,国家则会成为‘极权国家’的一个变种……对官僚体制的监督也就成为议会的第一个基本任务……需要议会能够召集专家和查阅档案,以此来对官员行为评估,即议会必须具有调查权。可惜,德国帝国议会并没有这项权力。”